小丑

舞台上，小丑踏着滑稽的步伐，卖力地表演。彩色的大卷发，圆圆的红鼻子，脸上厚厚的奶油，混搭的奇装异服，他一出场，就黏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孩子们，都站起来，冲着他喊：小丑，小丑！

他走近孩子们，让他们摸摸他的红鼻子。有个小女孩摸了他的红鼻子后，踮起脚来，亲了他脸一下。他冲着小女孩，学着大猩猩高兴的样子，两手捶胸。

尽管，他的背有些佝偻了，动作有些迟缓，如果将脸上的奶油擦去，还能看到额上的皱纹沟壑丛生。但观众都不介意。他们眼里的小丑，是个傻傻的但快乐的小丑。

小丑不小了，今天是他退休的日子。

在舞台上，他已经当了近三十年的小丑。团长曾几次动员他，让他换一个轻快的工作。譬如说，去乐队拉个二胡，那也是他擅长的。但他坚决不去。

他热爱这份工作，从没想到干别的。每次换上小丑服时，他就抛下一切不开心，立马就快乐起来。

那一刻，他忘记了家中智障的儿子，忘记了长年打针吃药的妻子；那一刻，他只属于舞台，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丑。

但今天，他的心却有些乱。他用眼睛的余光扫到了剧团的团友们，有的在后台，偷偷掀开幕布一角，有的站在台下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都在静静地望着他。秃了头的团长，也站在角落里，尽管那里灯光很暗，但他依然能辨认得出，因为团长的光头像灯泡一样。

这是他最后一场演出。

这么些年来，他和团友们一起走乡串野，在同一个铁锅里摸勺子，在同一个舞台上摸爬滚打，早已把他们看成自己的亲人。他们用各种方式帮助自己智障的孩子，通过各种渠道解决他家里的困难。他家若遇到啥事，团友们都自发来帮忙，从不容他拒绝。

一场戏总有结束的时候。

当最后一个观众离开剧场时，他依然是小丑的装扮，默默地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他想享受这最后的一刻。

这时，剧团里的人都纷纷走上了舞台。舞美师、音响师、灯光师、道具师……还有光头团长，他们每个人都戴上了圆圆的红鼻子，脸上抹了奶油，站成一排，冲他笑。

他惊讶地站起来。

团长说，今天我们都是小丑，你是唯一的观众。

台上的小丑们，都拿出自己逗乐的功夫，夸张地表演着。就连平日里一直说自己没有表演细胞的团长，这次也学一个偷摘桃子却被蜂蛰了屁股的猴子，在舞台上疼得蹦来跳去。

他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笑着，却流了一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