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声

作者: 陈巨锁2020年10月26日心情随笔

七奶奶家的母猫生了一窝“猫娃”,她答应我和九姑姑,待小猫长大些,让我们各自领养一只。因为这窝猫狸狸身上有黑白间杂的花纹,我们称它们为花狸猫,而且身上的纹样不尽相同,日子久了,猫狸狸也认识了自己的主人。一来二去,便会不时地跟我们回家,我和九姑姑住在同一个院里,她家住在正房(北房)的东屋里,我家住在西房中。又过了个把月,我们把小猫狸各自领回家,便成了我家和八奶奶(九姑姑的母亲)家的成员。小狸猫后来长大成了大花猫,竟然有时会逮到老鼠吃,我就背诵小学一年级课本上的一篇短文给它们听:“小花猫,咪咪叫,它捉老鼠,老鼠先跑了。大花猫,一声也不叫,轻轻走,轻轻跑,它捉老鼠本领高。”

在我家的居室,于窗户最下方空了一格窗眼,不是糊纸,而是挂了一块小窗帘,供猫儿出入,称之谓“猫道”。某年二三月间,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从熟睡中惊醒,是猫的几声凄厉的尖叫声,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窗户上一片昏黑,约略在房顶的瓦垄中有猫的活动,瞬息,又听见那刺耳的声音,还不是一只猫,起码有两三只,那声音不独尖厉,而且还拖得很长,几乎刺破了月黑天低的夜空。我问祖母,这猫叫唤什么?奶奶说:“嚎春”。

我们院前后喂过两只狗。一只是哈巴狗,小小的身材,黄色的皮毛,看上去很是精悍,是八爷在北京做生意时买了带回来的。我不记得它出过大门,只要有生人来,便会“汪汪汪”的叫几声,待主人喊它,叫声便马上停下来。没想到在1941年还是1942年间,一次日本鬼子进了我们巷子,它叫起来,便换来了一声枪响,它便倒在南房檐台下的血泊中,后来在檐台的石条上还长久的留有它的血痕,这是让人永远不能忘却的悲伤和仇恨。

1948年春天,我们村过了七八天的兵,是从陕北到河北西柏坡去的人民军队。我们家也住过一位女首长,还带着一只狮子狗,不过她只住了一个晚上。我曾通过窗玻璃瞭望过,只是不曾看清楚,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开拔了。上午,大家正坐在院中,叙谈看过兵的见闻,突然一只狗跑到院里来,正是昨日那只狮子狗,总是在半路跟主人跑丢了,又返回昨日留宿的地方来。部队已离去了大半日,八爷便收留了这只狗。这狮子狗,黑黑的长毛、圆圆的眼睛,很讨人疼爱,特别是发现了它会前后滚翻,会脚离地“打筋斗”,有一次跟我们外出,在“寺门前”的“珍珠花”道上,竟然逮住了一只犵狸(小松鼠),这让大家对它更加喜爱了,看上去披着一身的长毛,矮矮的,跑起来却很快,表演动作又那么灵动多彩,这狗自然成了八爷的跟班,八爷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有时为邻居隔壁的女人和孩子们打个滚、翻个跟头,它总会得到一些赏赐的小吃喝。这狮子狗,很机灵,生人来了它要叫,半夜三更,只要院内有些动静,它也叫,提醒人们防贼防盗。它到我们家第一次过春节,孩子们热热闹闹放鞭炮,村里的“二踢脚”大麻炮声四处轰响。狮子狗简直是得了疯病,身子颤抖着,乱闯乱藏。见此状况,大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照料它,不知哪位大人说:“这狗是从军队里来的,它也许上过战场,受过惊吓,这年节的炮仗声它一定以为是炮火纷飞的战场了。”这句话说出后,八爷便把小狗藏在一个空屋的地窖中,还在窖盖上蒙盖了一张旧被子,以为隔音。等年节炮仗声过后,又把小狗放出来,它似乎眼睛中还留有害怕的表情,身子却不再颤抖了,八奶奶喂了它几个白面“扁食”(煮水饺),几天后,恢复往日的状态。我有时会吓它玩,点一个小鞭炮,在它的尾巴后响起,小狗会吓得跳起来,若被奶奶看见我的所为,总会连骂带嗔地教训我。

狮子狗活的年龄很大,到1962年前后它还活着,竟在面部生出了白须眉,它有些老态龙钟了,耳朵也不济,除了吃东西,总是爱卧着,家里人从外面回来,它也会“汪汪”地叫,当它遭到斥责声:“连自己人也听不出来,叫什么!”便又悄悄地卧下来,有时睡着了,也会发出呼噜声。现在想到那狮子狗和它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竟生出些许的伤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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