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散文

2020年11月05日好文章

乡村宁静

文/郭军平

相对于热闹的城市而言,乡村是宁静的。

身处乡村,耳边既没有汽车的喧哗声,也没有城市楼房建筑的轰鸣声;乡村当然也有声音,但是这一点声音恰巧好似来衬托乡村的宁静的,而不是给乡村带来热闹的。细听乡村的声音,是田间那一声又一声忽长忽短的蟋蟀的清鸣,是唤起儿时记忆的“知了,知了”的鸣叫,是隐藏于绿树草丛里的一声又一声的锦鸡的“咕咕”声或“嘎嘎”声。“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这用来形容乡村的声音是恰好不过的。

有了宁静的意境,也就有了一幅淡泊的味道。是的,身处乡村,灵魂仿佛一下子清净了许多,那些功名利禄啊,那些争长论短啊,那些燥烦啊,一下子好似鬼魅一样跑的无影无踪。然而,当眼前的乡村从眼前消失的时候,那些鬼魅却又不知怎么神不知鬼不知的钻了出来。占据你的心灵,啃噬着你的宁静和淡泊,以至于让你无法安静下来好好地读一本书。乡村的宁静看来是具有极大地调节心灵的作用。这也难怪那些古代的大儒大贤在著书立说之时,常常喜欢隐居于乡村。

环境塑造心灵,乡村的宁静有利于内心的安静。倘若要解决一个冥思苦想而不得的问题,或者是在灵感无法到达自己身边的时候,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回到乡村,在这里,也许一切复杂的想不开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也许干涸的心灵之田也会遇到一股清清的艺术之泉的浇灌。乡村是无言的大书,是老子的大道归真,道法自然,返璞归真。宁静的乡村让你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怨,所有的负重,在宁静的乡村里你会变得目光清澈,心胸开阔。

身处宁静的乡村,也许我们就能很快走进那些古代田园诗人们的心灵,享受他们诗文里营造的意境,与他们一起欣赏斜阳,倾听天籁。而这一种感觉,远远不是城市里的人们在阳台上弄弄花盆,在鸟笼里养养鸟儿的感受。走到乡村,方才感到这是一块纯天然的自然风景,这里的树木高大无比,直逼苍穹,在它们的生命精神里,有着一种野性的光芒。这里吹来的风,是带着乡间泥土气息的,带着花木氤氲香气的风,远不是城市里高速运转的电风扇吹出来的阵阵热风。

要说乡村里的宁静,也许是更多的树木带来的,更多的繁茂的庄稼林里带来的。远看,乡村是被树木包围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是的,走近乡村,不仅田野里是长势喜人的高过人头的包谷林,或者是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红薯蔓,就是村头村尾也是高大的杨槐一类的树木,浓荫遮蔽,遮天蔽日。难怪乡村这样宁静,恐怕都是草木们把所有的噪音都吸收了,只剩下了一片悦耳的鸟鸣与蝉唱。相比之下,可惜城市没有这样的荣光,城市有的是树木,但是僵硬的路面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城市的树木显得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有水环绕的乡村更宁静,水流的哗哗流动声,不仅驱散去了一天的疲劳,而且给你精神上的审美享受。古代写田园诗里的意境是能够体会到的,无论是王安石的“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或是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还是王维的“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的意境似乎都可以寻觅得到。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倘若真遇到了乡村里的绵绵细雨,看着那燕子翻飞,子规啼鸣,你才会真的感觉到宁静的乡村真是一首诗,一幅画,一首歌,在这样动人的意境里,也许你真会陶醉了,不愿走出画面来。

乡村的留言

文/禾 源

断墙

这还是一个村吗?没有炊烟,没有犬吠,没有鸡鸣,更没有晒在太阳下的衣被……

我知道这一切于村子的意义,炊烟的飘升比起一炷香的点燃更加丰富。至于一个村庄,那是活着的祈祷,至于一个家又是充饥的感恩,至于一个家族则是繁衍的祈望。鸡鸣犹如晨钟,犬吠则像敲响警醒的木鱼,衣被中没有褪尽的汗息,隐隐约约能透着村子的气息。可如今在这个村子这一切都消失了,找不到这些活灵活现意义的村子,还是村子吗?

座座断墙,断了遮风挡雨围筑成家的夙愿。在这块地方,算是早早登场,可最舍不得谢幕,留下一截截不规则的墙体,立起一家一户的碑坊。我站在她的跟前,想读碑文一样读读她,了解些有关村子的记载。可是,任凭我如何的努力,都无法辨认和组合出一个完整的书写。

满墙体的留痕,风过雨过,是夯土回归这块土地留下的路。我把土墙迎着太阳一面,叫阳面,映照灯火的一面,叫阴面。在这阴阳之道中,我感觉这墙是被太阳推倒的。土墙的阳面阳光一天不少一刻不减,而屋内的灯不点了,曾经灯光下缝缝补补的女人,伏案写作业的儿童,摇扇驱蚊的汉子,那养儿育女的生动场景,随灯光和灶火不燃而熄灭。而依附墙体上阳光,看惯了这一切,突然一天不见了,在天天的等待中,着急接着急,一浪盖过一浪,破墙而入看个究竟的情感催促,这墙能不被推倒吗?

断墙没有告诉我这个原因,这是我主观臆断,村里的人也没这个说法,而说的是土墙被风雨侵袭浸水多了,土松质垮而坍倒。村里人的话在理,理在土墙成了土之后,土遇水自然松垮成泥,当土是墙的时候是不怕风雨侵袭的。许多人在屋檐下躲避风雨,土墙擎瓦如伞,是一个伟岸的大丈夫,把一家家的人守护得安然自在,就连机警的看家狗,也静静地趴在厅前,听着风声雨声,感受着墙内檐下的这份自在,墙没怕过风雨。狂风遇墙,呼呼间乱了阵脚,有的窜入村弄巷道,有的吹过屋檐卷走烟尘,暴雨遇墙哗啦啦化作沟渠流水濯洗村弄,何惧风风雨雨。如今人去楼空,土墙是英雄末路,挺拔的身躯脱去那片片黑瓦缝制的礼帽,一丛丛苇草如同杂乱的蓬发,这还是墙吗?墙是倒不下的,倒下的只是曾经为墙的土。

落地的是土,站立的是墙,哪怕只是一截断墙也依然是墙,在我用心阅读中知道这土墙的碑文不是读出来的,是用各种感觉去体会的,我用握过锄柄也握过笔的手和她交流。土墙并非全土,有瓦砾,有碎瓷片,还有那松松绵绵的苔藓。粗糙的瓦砾,也就有着粗糙的记忆,这土墙并不是第一次夯筑,土墙是倒了再立,村子之前就是村子,经过多少次的轮回说不清楚,曾经的主人都是谁,更没人知道。或许是代代相沿,或许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粗糙的记忆没详尽记下这些,但记下了他们有共同的秉性,粗糙,粗糙!滑溜溜的瓷片,也许就是这个村子丝丝灵光,当然这灵光远不及照射四方,就如当年土墙内一块瓷碗光芒一样,辉耀出最多只是一家人的笑容。或像村子里人的故事,祖婆勤俭持家,相夫教子,才传下了这一脉,这一脉又繁衍出一个村。土墙里的瓷片大概也只闪出这一点点的光芒。软绵绵的苔藓,春来泛绿,夏秋枯黄,吸取着断墙残留了人间五味,慢慢地让土墙松塌,草又赢回这块地。断墙不再言语,也实在无话可说,人与草相克相生中,最终都被草收编,爷爷、大爷爷、太爷爷的坟头坟边长得尽是草。乡村的史话还不如一截草根长。这草民的土墙碑记也就一样短暂。我有些不甘愿,村子里的人早已说过,村子的兴衰,村子的贫富,村子的平庸风雅等等都记载墙上。我抺下苔藓,想找几样能与草根相匹敌的文化根脉,就如“云蒸霞蔚”、“喜鹊登梅”、“松鹤延年”“瓶镜(平静)相护”,等等等等的墙饰。断墙没有,一样也没。墙立起的碑,跟我爷爷墓碑一样简单,记下的就是一个名字,一个村名。我知道在某一天,连这个名字也没人记住提起。到了那一天,土墙就会失去最后一点点站立的尊严,安静地归土。

就在我在断墙边感叹时,唰唰锄地的声响,还有人聊天的声音,我向墙内探头,看见一个老人,在管理烟叶。他抬起了头询问:“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谁的孩子?我习惯抽自己种的烟叶,别的地方没地种,就想起了自家的老宅。来,门墩还在,你也坐下,抽口烟吧。”我终于明白了,刚才聊天的人是老人与村子说话。

我别过老人,边走边想,他抽着烟叶还有村子的味吗?他说的话这断墙在乎吗?老人锄头下的园地不就是坍倒的墙土吗?我想告诉大爷,不用努力,锄头翻出的只是泥土气息,立起的土墙才能守住乡村一些记忆。

废井

闽东北山区的山多了些柔情,这柔情并不是体现在山体峰形,也不是满山遍野的绿,而是在山里总有许多的流泉,就是一尊尊石心岩体的峰下,依然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泉水声。这经年不息的流泉不仅仅丰富了天籁之音,也让这块土地增添了母性孕育的天性。

不管是逐水而居,还是随草而来,只要人们选定一个地方落址,到后山转悠一圈,不难就会在石缝间或山弯处找到泉眼,而后随意伐根毛竹,就能把泉水引到灶堂前。挖井取水仿佛有些奢侈。但是,生儿育女,盖房娶媳妇,是村子人天经地义中最重要的事,只要人丁兴旺,才有着家大业大希望。村子里人说,金人仔,银人仔,不如自家活人仔。

人繁衍多了,村庄长大了,有了村头村尾,有了村东村西,竹管引来的水绕不到每一家每一户,他们砍下一棵大松树,凿下一个个大水槽,把泉水引到水槽里,几户人家一同享用。可是树大不过地,水槽大不过井,村子的人记起来,曾经祖上的大村庄就有井,没井的村庄一定缺失什么,若说村前种下的风水树,是一个姓氏在这块土地扎下的桩,这井应该就是与桩阴阳和谐的眼。有榫就得有铆,有桩就得有眼。村里人就查看山情走势,水脉去向,这井一定得凿在乡村来龙的活穴上,不可伤害了来龙的筋骨。如是慎而又慎的举止,落旨井中的不仅仅是取水蓄水,饮沐之功。井成了一个村庄的活眼。仿佛这个活眼既能透底地看到天地玄机,又能随井蒸腾升上云端高瞻远瞩看到村庄的未来。这么重要的井,这么神奇的井,村庄能没有吗?

不知道是自私,还是为了方便,村中井慢慢多了。张家有井,吴家不能没有,长房有井,三房也得有井,后来大户人家居然家中藏井。井的地位与村庄一样崇高。背井离乡,井,比起乡仿佛有着更深的情。村里长辈遇到一些不驯的顽童,往往会说,这是喝哪口井水长大的,怎么会这样?仿佛在井里还能打起一个家族的宗风家声。井,深隧的井,不停出水的井,一桶桶打上来的真不仅仅是水。

一个个村走过,一口口井拜谒过,井的形态差别万方,有方有圆,有精有粗,他们映照在井里影子也就形态各异,井水折射的光茫里,则体现村子的差别,姓氏文化底蕴的差异,各房当年财力的相差。有的井边有景,狮首石栏相护;有的整石凿洞如箍罩井;有的只能简单石块铺坪,井口裸露;有的号为龙井,有的称作镜井,也有的称作某某家井,有的就是一个井字。这井也因凿井人的背景不同而有了尊卑。然而井心公平,我还记起了一位老人指着井对我说过的一件事:“说是很早很早以前,当时发生了一场瘟疫,村里的人非常慌张,处处求药,本家祖上就坐在井边,对着井倾诉,当天晚上祖上做了梦,梦里有位仙女告诉他去采一种草药,要采很大很大的一捆,而后浸泡到井中,让村里人挑井水既喝又洗,全村人就会平安渡过。不过你可要盯着每家人都挑上水了,你才能挑,这样才灵验,不然没用。祖上真的这样做,村里人前面骂他疯了,住井里扔草药,可是怕瘟疫还是靠做了,最后果真灵验,全村平安。”这井心是多么公平。

如今这些井一样缄默,井中虽然有水,但水上漂的是些枯叶断草,甚至还有一些矿泉水瓶和一些塑料袋。井还充满活力,只是人家不要他了,用进废退,他退居到村庄最冷落的地方。背井离乡,说是为了生计,还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而在乡背井,那方便二字,谁都理解。

方便,很方便,家家自来水,那随手可调节的开关,打开时,流出的是方便,关上时,堵住的是井的内涵。没井了,乡村就要没井了,以后离乡再也不必负上背井离乡的愁绪了,关好水龙头放心地走吧。

荒弄

村中的巷道有如藤条,一家一户如同结在藤条上的果实。村弄只是这根藤条上长出的一根根丝。不在乎它能延伸到哪,不在乎能延伸多长,也不在乎它能否开花结果。但有了这一根根的丝,村子的前门后巷更加亲密,村子情感就是让这一条条小弄给缝合。

村子住久的人都知道,穿行在这小弄里的不是柴薪,不是浇园地的粪土,也不是秋收时一担担稻谷,而常是一碗装在提篮里的泥鳅汤,或一把新上的小笋。前院婶婶让孩子穿过弄子送到后院伯母家,后院的奶奶让孙子送到前院二奶奶家;孙子牵着裹脚的奶奶或拄拐的爷爷到族亲的家里喝碗刚弥月孙子的喜酒,阿土用衣角兜着还在冒气的马铃薯去与伙伴分享,……小小的弄子弥漫着家家美妙的五味。

村弄有直有弯,绕来绕去连着一家家,穿行在其中让人晕头转向,感觉中相当紊乱。但这不是紊乱,它有如我们身子的经络,紊而不乱,它就是村子的经络,乱中有序。这里一折,那里一拐,不是谁家设计安排的,完全是一家家在起居时寻求地情合局中形成的。村子没有平面的规划,但讲究风水,一饼圆圆的罗盘定下村子乾坤大局,这就是村子人的心中规划。依山择址,依人建宅,各有所向,一切都在罗盘测绘的格局中,村弄就是划在这样大格局里一根根红线,不管怎么绕,都有着宗风相传,家脉相沿的路数。

村里人也喜欢笔直的弄巷,也喜欢宽敞通达的路,但这由得你喜欢吗?天地玄机虽难以定夺,若说有冲有害,重到破财损丁,谁能因为图得一时之便而贻害后代。弄子小就小,弯就弯,大道在,不计小弄,这弄子的用处更多是在私下里的沟通。一家容许,大家容许,大户人家容许,小户人家能不容许吗?再说这村弄没什么不好,高高的土墙隐藏着许多故事,村里一些人做些见不得阳光的事就是喜欢走在这隐蔽村弄里,走来走去,村子也就有了许多歪歪斜斜的足迹。

一条条村道水泥化,这些弄子行不了车,走不了大型的东西,一家一户的泥鳅汤和那一小把鲜笋再也溢不出当年亲情的芳香,这弄子可以不走了。水不流动而腐,路没人走而荒芜,弄子虽然有着石铺的结实身躯,可此时已化作一条僵硬的长虫躺在墙根前。蚂蚁在它身上爬来爬去,荒草率性地长,狗急急跑到弄中翘起一边脚撒尿,村中的阿二也站在弄口拉着小便……弄子中小媳妇不见了,拿着线篓想到前院拉家常的婶子也不见了,弄子僵硬得毫无知觉。任何糟蹋弄子再过没人打理了。

他乡来的,城市来的,这幽幽的弄子倒招呼他们,他们倒成了弄子离散好久的亲人,就在弄子自古亲情的诱惑里他们移步弄子,双手按着老墙,撅起屁股,嘟着嘴,有的不管墙有多老,满背一靠摆着各种姿势,拍下一张张照片,装萌也行,撒娇也罢,在村弄里他们仿佛并不陌生,那幽深的弄子,仿佛行走着她前世身影,是她今生华丽的古根。弄子许多人确实像一条根,对于村子则像一根捆着乡村故事的绳,这根会不腐吗,这绳会不烂吗?弄子再坚硬的石头,也不敢表示那坚定的信念。

弃石臼

碓房退役了,若不是那几个遗弃在边的石臼,我认不出这里曾经是碓房。那块地成了菜园,曾经的瓦楞没留下一瓦一砖,就连那根十几个汉子一同抬来的水车轴梁也不知道转世到哪。只有那几个石臼左歪右歪地躺在园地边,张着圆圆的嘴,含着半口的阳光,告诉我,它依然吞食着一天天的日子。

村子里的人在巷弄捡猪粪牛粪,上山捡枯枝断木,进园捡菜叶败藤,据说这什么都捡的村里人有两样东西肯定不捡,那便是没用的与不吉祥的。石臼本身没有不吉祥,可是它为全村共同的财产,捡回家也许就有许多不吉祥的碎语,犯口舌的事村子人还是不想做的。可我想到碓房的柱椽、砖瓦都不见了,就连那水车中的大轴梁也不见了,这些就不犯口舌吗?许多东西能随而时光而化,不吉祥也能化为乌有,看起来没用是最安全的,石臼没人捡大概就是这个吧。

碓房不一定村村皆有,但这石臼一定是村村都有,天天食用的大米要舂,逢年过节的糍粑,敬神祭祖的米粿不能不做,这些东西都得在这石臼中杵击而生。山里一两户人家,没有能力扛起那根大梁,抬动那么多石臼,他们只好在自己房舍边或家居的堂边置下一个石臼,制作一把石杵,用脚踩着,舂下一家人一年要食的大米。有的干脆打造一个相对雅致石臼放在厅边,木杵代替石杵,双臂抡杵,舂米、做糍粑、制米粿集于一臼之中。不管什么情形,石臼那张圆圆的口朝天张着,只要它有得品,这家才有得尝。石臼如鼎,它的大小多少,昭示着村子的实力大小财富多少。

如是又如是,简单笨重的石臼也就承载着与自身一样厚重的内涵。五六个石臼并排而列,水车一转,五六个碓杵此起彼落,突突作响,叩下的起身,起身的又叩,把一村人谢天谢地的跪拜之礼行到极致。落址在村头碓房中的石臼,吞下风调雨顺送来的丰满谷粒,吐出喷香的日子。村尾的石臼呢,不也一样吗?天地玄机,尽在水车转动之中,一样的结果,不一样的意味。顺水而来,送福送财,逆水而转,留福守财。村头的水车顺水而转,村尾的水车逆水而行,这一送一守相互呼应着,石臼总是满满盛着乡村美好祈望的日子。

水碓在别的动力进村时慢慢退役,碓房也就在水碓退役中渐渐消失,石臼张着口不管是在等待还是呼唤,但再也没人给它进谷进粮了。遭弃的石臼,躺在园地也好,撂在敞口的院坪里也好,它的无奈就像自己没办法去翻动重重身体的一样。

一些村子的碓房又回村了,像一个失散媳妇突然又回村一样,村里的人都认识它,依然以从前的名字招呼它,然而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份情愫,有了古意对新潮陌生的感觉。石臼返回原来的位置,碓杵一样归位,水车如从前一样依依呀呀转个不停,催化着当年碓杵扎进石臼的那份情感。它们陌生了,高悬的碓杵,俯首看着石臼,少了那份一样大米同养起来的亲近热情,再也捣不起当年舂米过日的温馨岁月。

失忆路亭

曾经乡村进进出出的山路,牵扯得很多很多,是乡关,是乡愁。如今这些路成了古道,与古诗词一般,留着意境,留着思绪,留着深深的眷恋。绿树当封,芳草当缄,路边修路的碑记是一枚方形的邮戳,岁月当差,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一直寄到今天。

虽然不见有人撩去落叶,踩过杂草,用脚步重新丈量一路的情长;不见有人拨开树枝,劈开苇丛,用双手重新捋取一路的意韵。但十八弯的山路,迂回荡气,呼呼作响的山风仿佛就是当年离愁哽咽的回音,路亭中结在各个角落的蜘蛛网,仿佛还在摇晃着依依惜别的身影。路在,亭在,这一切依然都在,只不过如今忙忙碌碌的人们没时间把她们记起。

不曾经历,不曾听说,何曾记起?他们虽然也在吟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歌曲,但在他们的感觉里是那么那么的遥远。曲子成了一曲送葬哀乐时,古道、长亭则来自天国。自古亭台楼榭都是典雅一笔,而以亭居首,亭可在山间,可在路中,可在桥中,也就是说亭于山水之间。木椽擎瓦接天水,闲云自在与人随。再说亭边常有一眼清泉,歇歇脚,喝一口清水解渴消暑,雅俗同在。文人骚客得此境便有诗,留下许多诗言:“为爱亭幽敞,行人过暂栖。斜看花蕊放,漫听鸟声啼。”“晚山相对青如滴,亭上闲云自去来。”……亭并不遥远,就在身边。亭,还能邀得神仙与会,“檐牙高啄碧云天,韵事曾传会众仙。谱得霓裳同日咏,幔亭一宴至今传。”这就是留在“会仙亭”上的古人诗作。

路,总是从村子出发,又总是走向村子。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把木柱黑瓦家的情结一路延伸。不管作揖别过多少短亭,昂道走向个个长亭,家乡情结总在亭中思量。坐在亭子里,摁摁包袱,又一回重温媳妇的叮咛,摸摸行囊,再一次体会老母亲那无力的双手。“长亭回首短亭遥。过尽长亭人更远……”最后拍了拍亭子的柱子,那是毅然别去的抉择拍定,还是回乡心中契约手印,或者说是亭如亲人最后的道别……亭,长亭,短亭,别过后何处是乡关,何处有乡音?何处还有这能遮风挡雨,沐风消去旅途疲惫的亭子,还有这能寄托种种思乡的亭子。写到这让我记起“叨福亭”,叨福叨福,唠叨来福,在家父母,媳妇想念远行的亲人,只要在这叨福亭里,轻拍的亲人所往方向的那根柱子,边拍边叨,过数日便得亲的人消息,或是亲人远归,或是书信而至,多有福气的亭。

公路进村,车子代步,友人相别,一条短信,种种相思,一个视频,“海上升明月,天涯若比邻。”折柳赠别成了莫名其妙,十里相送成了故事,这长亭短亭谁还提起,一代代的年轻人又有几人长亭相望。路亭啊,不曾相识的不想相识,曾经相识的不肯相忆,她将成一首首古诗,即便偶尔读起也总体会不到那种古道心肠,那种“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的乡关情结。

我有梦想,也喜欢梦境,我在梦中,树有梦,草有梦,它们四季花开花落,这古道也有梦,路亭也梦,梦如丝绸之路,又会唤起世人的记忆,很多很多的人又来讲述她的故事。

这乡村如此熟悉

文/衷九兰

晴朗的气候,散去阴霾和寒冷。游散的生灵,以沉稳的步履,飞抵悠然的境地。从海边专家村向两边延伸出去,枯黄的景物和苍翠有序的更替,在季节的恩赐抚慰下,以其特有的方式,完成从头到脚,由内到外的改变。

铺面灌输的冷风,像一个个淘气顽皮的孩童,一会朝东,一会儿往西,有时紧挨地面横扫而过,有时从半空中席卷而至。大概是接近入冬,路旁那些低头叹息的芦苇和狗尾巴草,随着轻风拼命摇晃,洒落一地的草籽,钻进土质,在呢喃的草茎间发生微妙的反应。

寂静的田野在渐渐脱去秋装后,开始露出从容而淡定的面容。一对骑自行车的老少男女,匆匆返回,采购的芹菜和少许的食物,预示着前方不远的乡村赶集人数不多,否则可以获得更多的物质。

迎面走来又匆匆擦肩而过的赶集者,有的手持麻袋,有的手提物品,从眼前经过,她们的表情看不到惊喜,也察觉不到忧愁,就像路边那些静悄悄的毛豆和枯黄的茅草一样,迷恋着恬淡的时光,独享这淳朴与憨厚。

快到寨前村时,广播喇叭回响由远而近振奋起耳廓心扉。却不见热闹的人群和车流。一打听几位当地农民,说是右边的马路便是农贸市场。再走近一些,看见一家规模不大的小超市,再往前的房屋的墙壁上出现韩国字样,大意是一家小吃部或小卖部。风刮得越来越大,一位男士爬在小卖部的顶部用工具在捣鼓树枝,小店的大门有一层厚厚的塑料门帘遮挡着风,门缝透出一丝的颜色、光线、以及模糊不清的女子的轮廓。

壮着担子,轻轻推开门帘,一张秀气淳朴滋润脸上红扑扑的中年女子站在小卖部货架旁。你好!一声浑厚清脆的声音,在狭小而温馨的空间回荡起来。紧接着又来一句:你们来自哪里!我们说:离这儿只有数公里的地方,慕名前来赶集呢。嗯,今天赶集,不错,常有人来俺们这里采购或观景。

若不嫌弃,可以进院子瞧瞧。我们求之不得呢。推开虚掩的塑料门帘,她在前面引路,我跟在后头。

半封闭的只有几平方米的院子里,杂七杂八的很是丰富。花盘里有棵长势良好的仰天生长的朝天辣椒,细小尖尖的个头,鲜红透明的颜色,给院里增添一抹亮丽。附近几棵绿的绿红的红的植物在陈旧的土质间生长着,厕所、厨房的对面便是主人家的住处,院子的中央未见水井,地面囤积几大水盘的水管引进的清水。门帘积满陈旧的污垢、地面洒落不少的灰尘,低矮的房屋只有一层,但结构布局很是合理和精密。卫生条件和设施与农村并不大的差别。或许是东西堆放松散随意,或许是闲杂的工具没有足够的空挡,倒也显得农村人粗略豪爽的特性和生活习性吧!

女主人接近五十,脸上滋润红扑扑的,语气温和利落,待人地道厚重,见到她好想见到老朋友一样,直来直去,没有陌生感。看到一株像盛夏时那般茂盛的辣椒,我忍不住惊讶起来。她大概觉察出我的好奇:嘴里蹦出一句:你若喜欢它,就摘回家炒菜吧,我的菜地还有呢!她的话并非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我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和快意。心想:你我初次见面,凭什么这般热情有加、友好相待呢。难道前世有缘,还是今生有约。反正,我的感官到内心,那种熟悉的味道和浓浓的乡土气息如春风扑面,蜂拥而至。这就是所谓的暖意和情结吧

按照村里人的指点和广播喇叭发出的声音,来到人们所说的闹市区时,刮起的大风跟眼见的冷清,让人想起这边的喧闹只是一时,平静的时光很长久。这与我们去过的凤城、大辛家、东村、留格等地的赶集截然不同。整条街道,除了几家零散的货物,摊主、就是正在加紧收摊的菜农、菜贩,看不到逛街的人群,不见当地的新鲜果蔬。时钟指向十点半左右,老早散去的场景与狂风袭扰的况味,与此时此刻的所见所闻完全匹配融合。一个很大宽阔温暖紧密的村落,从博大的地盘朝四面八方拓展开来。一栋挨一栋建起的农家小院,并排而立,每一栋房子的前头有一个相当规模的小院,小院栽种一些植物,小菜,水果,院子的后面或者四周是厨房、住所、卫生间、杂货间等,一家小院别墅似的建筑物,让人有种安全感和归宿感。

乡村虽说不如都市庭院的阔绰华丽,但也不乏它的温馨自在。每家每户的房顶上或房前屋后,堆得像小山似的满金黄的玉米囤积在那里,门前的杂物和香菜肆意生长,红薯块随意摆放在房前的沙子路上,茂盛的魔芋露出尖尖的红鸡冠,亮出她的多情她的美丽。半途中,有时探出一株树叶落尽的赤裸裸的柿子树,上面结满熟金黄色的果实;墙壁上躺着一个个成熟的冬瓜葫芦,扮相时髦的中老年女子,在收拾自家的农副产品,她们见到我们露出友善和笑容。

由于纯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庄,没有任何任务和目的,也没有熟悉的人要拜见,完全怀着随意走走看看的心境,按照自己的意愿休闲散心。我们默然地走着观察着,欣赏着。突然,一声熟悉的叫唤,把我们的目光牢牢收拢。原来是一位熟人,人家正在推车劳动,热情招呼进家里坐坐,我们在表示感谢和婉言谢绝后,算是回复后,打过照面啦。接下来的时光,有平淡的熟知的风景,有浓厚的乡土特色的景物,有清澈见底的池塘,有长势不错的蔬菜,遇到收获而归的老农和风尘仆仆的农妇,她们古铜色的肌肤,和包裹严实的外表下,散发出来一种浓郁的地域特质和憨厚朴实的情怀。

返回途中,有种淡淡的芬芳从身旁、脚下、前方、身后纷纷涌出、并且弥散消融开来。作别走远的光景,告诫自己的内心:此情此景此物此感慨,或许随处皆可碰到、而且相见相识,却未必能抵达心灵的府邸,不见能遇见你想遇到的境况。当你邂逅别具一格和意想不到的收获,那又将是另一种恩赐良辰或机缘巧合呢。

我的乡村

文/侯川

我是农民的儿子,自然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后来由于念书、工作,就进了城。虽然我对城市生活至今尚未完全适应,但提起农村,也并不感到那么田园,那么陶醉。我深知,生活在农村里的人,也不全都是葛天氏之民,或者无怀氏之民。

我生活并长大的那个小村庄,存在于定西市安定区的凤翔镇。安定区,也就是以前的定西县,要说定西县,因了左宗棠“穷甲天下”的一句话,几乎无人不知。如今据说是,经济发展了,人都能吃饱肚子了,定西也撤地换市了,于是乎也就改了姓,更了名,唤做安定区了。

提起我的乡村,那荒凉的山峦,干涸的小河,贫瘠的土地,干旱的天气,穷苦的日子,让我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小时候所经受的饥饿、疾病、卑微及种种屈辱。那时候,逢年了,过节了,或者家里突然来了亲戚,那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因为,可以吃饱一顿好饭了。除此而外的关于节日的意义,关于亲戚是何亲戚,来干什么,那是一概不去关心的。所谓好饭,也不过是母亲从邻居家借点白面,做一顿旗花面片,或者烙些油馍馍,烧点面滚水,泡着吃。但就是这等简单的饭食,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无比可口,比吃大鱼大肉可有感觉多了。

记得小时候,我兄长的岳父常来我家,穿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身材较高,长相标致。那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我家什么亲戚,但见他只要一来,母亲必要想方设法做好吃的饭,好像比白水煮面片、面滚水泡油饼还要好一点。所以那时心里懵懵懂懂觉得,这个亲戚是所有亲戚中最好的了,于是天天盼望,他能常来。有一次,他来我家,坐在炕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长方体的转笔刀。那时候看到这么个劳什子,心里自然是感到非常稀奇的了。于是乎,不知不觉就想着,要是自己能有这么一个转笔刀,那该多好啊。想啊想啊,一直想到晚上睡觉,兄长的岳父睡着了,可我还是睡不着。想啊想啊,突然,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偷。于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几个口袋,没找到,再加胆小,睡意来临,也就带着几分遗憾睡着了。

后来慢慢长大了,终于搞清楚了,这个亲戚,原来是兄长的岳父,按当地的语言习惯,女婿把岳父称为姨父,那我自然也该跟着叫他姨父了。

就是我的这个姨父,在我心里却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切感。他在小孩子面前,从来不会摆出一幅大人的面孔。而我的父亲,兄长,都是脾气很大的人,我自小心里对他们常常是畏惧三分。再加家里贫穷,在村子里没啥活势,老是觉得,自己在村子里那些大人的眼里,很不起眼,没啥出息。那时,村子里一个我叫“三姐”的女人,就说,侯家的老二,总没傻吧。后来我上了大学,工作了,有一次回到老家,她见了我,就笑着说,那时,我看你好像傻着啦,真没想到,傻的人考上了大学,没傻的却考不上。还有,我的大姐夫,也曾对我大姐说,他尕舅,合适着哩吧,不会是傻子吧。而我的这个姨父——兄长的岳父,总爱跟我们小孩子说话,笑嘻嘻的,口气慢慢的,柔柔的,甚是和气。有这么一次,村里一个大约同龄的小朋友,他外公外婆和我兄长的岳父同村,我们便一同去到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山村。这个小朋友,自然是去看外公外婆,而我,好像身负重要使命似的,带了母亲特意烙制的几个油馍馍,去看望我兄长的岳父岳母,还有他们的老父亲。我和那个小朋友跨过那条辽阔的小河

——那时,河里还是有水的,细溜溜,清凌凌,长年不断,然后穿过大片大片的农田,上了山,在明媚的阳光里,走过不太长的一段山路,便到了。那时,兄嫂还没成婚,我还没见过我嫂子的面,说实话,那次心里还有个小小的愿望,就是见一见我未来的嫂子。不料,到家后,我那未来的嫂子,到生产队里干活去了,不在家。我兄长的岳父也不在家。招呼我们的,是我嫂子的爷爷,叫嫂子的大兄弟烧好了开水,然后就拿我带去的油馍,让我们泡着吃。那时,我们是川里人,嫂子家是山里人,虽说我家很贫穷,但比起嫂子的娘家来,还是要略好一点。这是我后来才弄清楚的。虽然,兄长的岳父母没见着,未来的嫂子也没见上,但完成了母亲交待的任务,一路又有小朋友做伴,这次走亲戚,还是很愉快的,在我心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大约是上了初中吧,一个暑假,有一天到嫂子的娘家去玩。农村的孩子,说是去玩,其实去了以后,也得帮大人干农活,而且是挺累人的农活。当然,习惯了,又是自己愿意,也是乐在其中。我们拔豆子,拔麦子,我的这个姨父,大声说着话,指点着,说笑着,哼唱着,我和嫂子的三个兄弟也是又说又笑,干活的地里,始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到了晚上,姨父不知从谁家里借来了十来个鸡蛋,叫姨娘全部炒了,让我们吃。那一次,真是吃美了,也吃得很意外,在我家里,我可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多的鸡蛋。当然,姨父只能借,因为买是没钱的,等到自家有了,再还人家。

有一天接近黄昏时,我们正在地里干着活,姨父突然直起身子,用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头,大声喊着,叫着,走了。晚上,吃饭睡觉,都没见他回来。第二天地里干活,姨父在差不多的时点也来了。我好奇地问他,昨晚去哪了。他笑着说,你看么,陈家庄的一个放牛娃,牛在咱们的地里吃庄稼,不管么,我赶过去说,这个娃娃态度还不好,我就拽了他,去了他家,一看,原来跟他家里的大人认识,人家要留,就住下来了。稍后,我跟姨娘说起此事,姨娘带着嗔怪的口气说,嚼舌根哩,跑着赌博去了。后来,我也就慢慢知道了,我的这个姨父,酷爱赌博,因为赌博,还被公安局抓走了一回,关了好几年哩。

姨父除了赌博这一点不好,我觉得他在农村的社会里,实在应该算一个上品之人。他为人极聪明能干,木工活做得好,还会吹拉弹唱。一天都没念过书的人,家里墙上挂着各种乐器,那种小戏本子也有厚厚一摞。在远近方圆,他做木工活的技术是很过硬很出名的;吹拉弹唱的水平,也实在不低,年年都是秧歌队的好把式。本来,山里人的儿子,娶媳妇最难了,但是,他的三个儿子,都顺顺当当成了家,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我有时想,那年月,老百姓的日子极穷极苦,姨父爱赌博,也可能有散心慌的缘故在里头吧,他为人大度,性格乐观,兴趣广泛,也算得一个爱生活懂生活的人了。

如果说,我的这个姨父的身上有那么一点葛天氏、无怀氏之民的因素,那么,我的乡村里,阴怪刁钻之人,也不是没有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生产队队长,他家跟我家相邻,据我所知,我们两家也算两代不和了。这个生产队长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辈的人,那时刚解放,听说是个积极分子,因为我们家的地比较多,便整天往工作组那儿跑,要争取着给我们家定地主的成份。后来,工作组的人到我家里来了一趟,看了一下,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存粮,便没有定成地主,只定了个中农。到了队长的手里,他便千方百计欺辱我的父母亲。他老婆也千方百计找茬,辱骂我母亲。母亲说,这些都没啥,她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一次队长老婆竟然唆使他们的儿子,还是一个孩子,前来辱骂我母亲。呜呼!人心之愚之恶,于此可见一斑。母亲还说,我的大姐,才十一岁,由于家里太穷了,没劳力,便辍了才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回家务农了。有一次在生产队里拔扁豆子,身后有没拔干净的,这个生产队长一声没吭,走过来,从衣领上提起来,直接往后一扔。当时,母亲真的气坏了,她待人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的,就这一次,她实在没法忍,便和队长大吵了一顿。

我有朋友曾说,中国的农村社会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各种黑暗。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一直以来,我对所谓的乡土诗,始终提不起阅读的兴趣来。说得不好听些,那些所谓的乡土诗,仿佛温吞水式的,意淫似的,和真正的“乡土”,实在是有着不小的隔膜。关于乡土社会,我觉得,还是鲁迅体会得细致,认识得深刻,要了解真正的乡土,看来还得认真读一读鲁迅。

还有另一个生产队长的父亲,当时大概六十多岁吧,我在上小学时,一个秋天,阵阵冷风吹过,各种树叶便哗哗啦啦地掉落。老家的人过冬,是要烧炕的,烧炕的那些用料,有个专用词叫填炕,无非草皮树叶之类,得及早准备。于是,我便去扫填炕,也就是秋风吹落的树叶。扫了一阵,已经有了几大堆,瞅一瞅,觉得蛮有成就感似的。不料,一个黑衣人驼着背,在不远的地方,叽叽咕咕地骂着,什么贼驴日的,什么贼娃子,总之骂人没好话。慢慢地,我知道了,是在骂我。本来,农村里人吵架,总像母鸡下蛋似的,扯开了嗓子,生怕有谁不知道。然而,这个黑衣人,也就是生产队长的父亲,却是有清没楚地在那儿骂人。晚上回到家一说,兄长告诉我,那一片,是人家占下的,别人不能去扫的。这次扫树叶,的确在我心里留下了十分糟糕的印象。它彻底地击毁了我在课本上学到的一些极崇高极美好的道理,也在我的心里撕毁了蒙在中国乡土社会外面的那层十分田园的、充满诗意的薄纱。

我的乡村,就这样早早地离我远去了,如今零星地回忆起来,心里犹在隐隐作痛。

远去的乡村电影

文/陈志光

在文化生活相对匮乏的上世纪八十年代,露天电影成为乡村夜色中的一道靓丽风景线。村民们家有喜事,放映一场露天电影,是最热闹最排场不过的庆祝方式;若是大户人家,还会连续放映几晚,让全村的父老乡亲过足电影瘾。

那个年代,每当放映员骑着载有放映机和电影胶片的自行车在村口出现时,总会瞬间成为众人追逐的对象,尤其是小孩,高兴得欢蹦乱跳、手舞足蹈,纷纷奔走相告,放电影的消息会很快在村里村外传播开来。这时,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大人们会提前结束手里的活计,早早回家准备晚饭;在学校念书的孩子们放学后径直跑回家,将书包往椅子上一仍,匆匆吃完饭便搬着板凳飞奔到电影场占位置;消息灵通的商贩们也会瞅准电影带来的商机,推着土车、挑着货担从四面八方赶来……

乡村电影放映场地不是十分讲究,只要是离家较近的空旷平整之地即可,宽敞的稻场和学校的操场是首选,偶尔也会放在秋收过后干爽的稻田。将两根长长的木杆并排竖立起来,中间拉上一块白色的幕布,再在两端各挂上一个大喇叭,就算是乡村电影标志性的工程了。有时放映员也会因地制宜,将幕布拉挂在两棵树木的枝丫间,或者直接挂在的屋舍的外墙上,方便又稳固。然后在离幕布约莫二三十米远的场地中间摆上一张桌子,将放映机往桌上一架,接通电源,再将电影胶片从方形铁盒中取出,安装在机器伸出来的两个“犄角”上,就算万事俱备了。

黄昏过后暮色四合,一阵响彻夜空的鞭炮声过后,露天电影就准备上演。当乳白色的光束从放映机投向幕布时,原本嘈杂热闹的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前方的电影银幕。刚开始往往需要调整投影位置,顽皮的小孩会抓住这个机会,将小手放进光束中变换各种形状,银幕上便会出现牛、马、狗等相应的动物造型,像手影戏,煞是有趣。待投影调整到位,伴随着放映机发出的“哒哒哒”的响声和电影胶片盘慢悠悠的转动,电影就正式开始播映。各色画面在银幕上不停变换,各种人物形象在影片中依次展现,观众的情绪也会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而跌宕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欢呼,时而唏嘘……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影里影外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

印象中,露天电影一般一晚放映两部,大多都是国产武侠片和枪战片,如《少林寺》、《侠客行》、《铁道游击队》、《地道战》等,这些经典影片是我们那时的精神食粮,它们代表着一个时代,影响着一个时代,也激励着一个时代。影片中那些行侠仗义、冲锋陷阵的英雄形象也深深烙在心里,并从中收获到无比珍贵的单纯、美好和快乐

电影的光束穿越改革开放的30余年,迎来了今天繁荣发展、百花齐放的崭新局面。当各路大片都在拼命刷票房的时候,当各大院线的宣传海报像雪花般漫天飞舞的时候,却始终难以拨动我的神经吸引我的视线,难以改变我对昔日经典国产电影的钟爱,也难以抹去我对乡村露天电影的独特情怀。只是,乡村电影渐行渐远,就如同那一段在银幕前走过的梦幻般的孩童时光,只能在泛黄的记忆中循环播放……

最炫乡村吆喝声

文/李百合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东北农村地区不但物质条件十分匮乏,人们的娱乐生活也乏味得很。那时候我们儿时玩的游戏非常简单,但有时也充满创造性,使我们乐此不疲的同时,到了饭时或睡觉的时候也忘了回家吃饭或回家睡觉。这时候当母亲的就会扯破嗓子地吆喝:老小子,回家吃饭(睡觉)啦……那时候,吆喝孩子的名字很简单,都喊小名,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乳名,不喊学名。后面的那个“啦”音往往会拖得长长的,在小村庄余烟袅袅的上空徘徊,既体现出了一种古朴和庄重,又彰显了一种乡土气息厚重而慈爱的情怀。想起这些,不由得使我想起了那个年代那种走街串户的各种吆喝声。那种吆喝声膛音正、言简意赅、字正腔圆而响亮激越,回荡在氤氲缭绕的小村上空,使贫穷荒凉的乡村增添了一点生机,增添了一丝活气,增添了一些情趣,让生长在乡野间的我们这些顽童,充满了无限的新奇感。

“锯——锅——!锯——缸——!”不论什么样精美的文字都描绘不出这种悠长美妙的吆喝声。每每夏日清凉的早晨,每每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我们还在香甜的梦中时,这种声音在老村东方遥远的地平线处飘来,声音悠长久远仿佛天籁一般。我们知道,这是锯锅匠来到村里的吆喝声。锯锅匠是当时少有的一种有技术活儿的乡村匠人。那时候还没有自行车的年代,锯锅匠走村串户,一副扁担一头挑着锯锅锯缸的用具,一头挑着一方小小的板凳,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吆喝声声,走到哪,吃住到哪,十分辛苦。这些锯锅匠大多都是南方的匠人,一出来,往往是从春到秋,不辞辛苦跨越三个季节。

锯锅匠的吆喝声,惊醒了整个村庄,惊得一路的鸡鸣犬吠。村里做豆腐的“豆倌儿”,从豆腐坊中出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之后,赶紧套上驴车,把起大早赶做出来的两板大豆腐装上车,一声鞭响,小毛驴迈着轻快的步伐上路了。“豆——腐——!”豆倌儿叫卖豆腐的声音不亚于锯锅匠的堂音,那“豆”字和“腐”字都拉得长长的,每个字都仿佛渗透进了那悠悠的豆香味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吆喝特色,有的卖豆腐的,只喊前面的一个“豆”字,响亮而悠长,但接下来,人们想听的那个“腐”字却迟迟没有叫出来。实际上他叫了,只是声音很小、音节很短而已。起了大早而又顽皮的小伙伴就会跟在小毛驴车的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大声跟着学起。气得豆倌抽出响亮的鞭声吓唬他们。做豆腐是一项很辛苦的活,要贪黑和起大早才行。要在昨晚上把要磨的豆子泡上,到第二天早晨一两点钟的时候起大早开始忙乎。大冬天的,东北的气温低,整个豆腐坊烟气“刚刚”,人的气管在这种环境下,被曛炝得直咳嗽。所以长大之后的我,想到豆倌的那种吆喝声,听不到“腐”字的原因,有可能是此豆倌得了气管炎。这仅仅是一种猜想,毕竟那个年代东北人得气管炎的非常多。有的人家的老娘们起得晚,老爷们想吃点儿豆腐的就赶紧招呼老娘们起来换豆腐。那时候,家家都用黄豆换豆腐,很少有用现钱买的。黄豆来源是生产队分配的,也有勤快的人,秋收后在大地里一个粒一个粒拣的。毛驴车走出了老远,女人一边踏拉着不跟脚的鞋飞跑着,一边系着掖襟大棉袄的“蒜母疙瘩(一种扣子,人手工制作的)”:“老豆倌儿!等等。”

豆倌听到后面有人喊,就“吁”地一声吆喝住牲口,看着女人衣衫不整、破马张飞的样子仿佛一种享受般。有的豆倌很色的,见女人还有点“走光”没来得及扣好扣子,就坏坏地不声不响地捅咕下毛驴让毛驴再往前走一段路,便于他多看一会儿女人走光。女人就追,跑起路来,胸前一抹白白地在闪动,一颤一颤的,像老豆倌做出的大豆腐。老豆倌就淫邪邪地乐:“老某婆子,昨晚老爷们在炕上趟地了,咋这晚才起来?”

胆小的小媳妇脸一红不敢接话,胆大的老娘们儿可不管那套:“老王八头!趟你老婆的地!我都招呼你好几声了,你怎么还往前走?”老豆倌邪邪地笑,心想,不走,能多看一会你那白玩艺吗?

生产队有一段时间,是在队里支起大铁锅吃大锅饭。各家各户的社员都拿着既能当盆又能当碗的那种盛器赶往队上吃饭。负责招呼吃饭的是生产队喂马的老更倌。老更倌因晚上没有睡好觉,喂了一夜的马,堂音明显不正,吆喝声显得苍白无力。但每个人都能听得真切,一骨碌从炕上爬起,迅速地穿上衣服拿上碗筷就直奔队里。去晚了会吃不着饭的,有的人明明吃饱了,还要再满满地盛上一碗,偷着往家拿,让家里的孩子吃。那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的人家都是十分幸福的。

吃完早饭,家家自养的猪要揽到附近的草甸子上去放。猪倌就从村东头一直赶着猪到村西头:“松猪啦——!”啦字脱得长长的,整个小村都能听得见。家里的妇女怕猪到了甸子里找不到食吃,就赶紧一瓢一瓢地往着猪槽子里添食。家里的小狗也把头伸进槽子里抢食谷糠吃,被女人一烧火棍打得吃痛吠叫,声音传得好远,也成了乡村吆喝大合唱中的一种不可或缺的音符。

猪倌一般都是由辍学的半大小子担任,挣的是“半拉子”工分。冬季不放,春夏秋的雨天不放。东北的冬天漫长而严寒,能长达半年之久,所以猪倌只能挣半年的半拉子工分。猪倌也有自己的节日,五月五端午节这天就是他们的节日。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种习俗,端午节这一天,家家要送给猪倌三至五个鸡蛋,以示感谢。所以这一天的猪倌吆喝起松猪的声音格外响亮,唯恐谁听不见似的。从村头到村尾,大一点的村子有上百户人家,积少成多,这在当时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收入了。

跟着猪倌后面,放牛的放羊的也相继出来,那时候各家各户只让养猪,不让养羊和牛,所有的牛羊都是生产队的。相对于猪倌来说,放羊倌和放牛倌只能看着猪倌一家一家地齐着鸡蛋而眼馋不止。

“戗剪子——来,——磨菜刀…… ” 五月的端午刚过,经常来我们村子里的那个磨刀匠便肩扛着一条长条板凳走到大街上吆喝声声了。那声悠远富有韵味的吆喝声,仿佛带着一头的苍茫,从原始蒙昧的状态中走来,脸上挂满从荒野中残留下来的露珠儿。磨刀老头吆喝很有特点,从村南到村北三条街,就三嗓子——村最南头那条街我们称“前该”一嗓子,中间那条街我们称“腰该”的一嗓子,最后的那条街我们称“后该”一嗓子。“戗—剪子——来,磨—菜刀……刀……”那末尾的“刀”字飘得很远很远,在空中回荡的时间也足足有半分钟。

我们小伙伴们一忽地跑到磨刀老头的摊子前,看老头的各种磨刀工具,看老头磨刀时的各种动作。老头不搭理我们这些小尜子,只是埋头磨刀。一旦有想拿起他的工具仔细看看的,他便一声吆喝:“小心割着手!放下!”我们看着他手里的刀子,怯意顿生,只好怏怏而回。

“戗—剪子——来,磨—菜刀……刀……刀……”我们学着老头的吆喝声,扯开了嗓子喊,喊得春风儿柔柔地吹;喊得草儿柔柔的绿了;喊得鸟儿轻轻地鸣唱……

乡村卖东西的吆喝声较多,我记得当时有走街串户卖大块糖的、卖针头线脑的等等不一而足。有些行业不靠吆喝,而是使用器具让其发出声响,如摇拨浪鼓、打竹板等。也有的吆喝和器具并用,以增强效果。像收破烂的则镗镗地敲着大铜锣呼唤“有绳头废纸废布头,有碎铜废铁拿来换钱来——”吆喝声和击打声相互交融,相得益彰。

记得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已经骑上了自行车,为了在暑期搞点创收,同小伙伴们一同到当时的人民公社上了一箱子的冰棍卖。那时的纯牛奶冰棍批发才二分钱一根,我们沿街叫卖时才卖到五分钱一根。起初我不敢吆喝,喝出来的声也弱弱的,没有人能听得见。后来看着小伙伴扯着脖子地喊,自己的胆子也壮了起来:“冰棍来——甜冰棍!”由于没有经验,一箱子百十根冰棍融化得不像样子了。没办法,只能便宜一点地卖出。有经验的小伙伴就笑话我,也帮着吆喝起来:“冰过(把棍读成过)——,一毛钱一垛(一堆之意)——”我这个气呀!有埋汰人也没有这么埋汰人的啊!

如今,乡村那种或高亢或婉转或悠长的吆喝声逐渐消失,有的走街串户的小贩开着车挂着高分贝噪音的大喇叭招摇过市般吆喝着,叫人心烦。那种最炫、最酷、最范儿的乡村吆喝声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令人人回味留恋在心头,成为不老的乡愁中一道挥抹不去的风景。

乡村池塘变迁记

文/大路长街z

一个池塘的消失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走在路上随手丢弃一个并不可口的面包一样。

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这个坝子以种植水稻为生。蜀中多山,尤以川西为胜,大山和河流将地表分割成了一个个地形相对平缓的坝子。我们这个坝子三面环山,另一面是河,河水绕着弯弯曲曲的河床流到大山后面,汇入更大的河流中。每到清明前后,雨水充足,坝上的水田在旭日下反射着亮闪闪的白光,而三五聚集的房屋,则像是漂浮在一片波光粼粼上的小岛。

在房屋与水田之间,往往零星分布着一个个池塘。这些池塘看似分散独立,实则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它们一端和水田相连,一端和沟渠贯通,起到了保水防涝的作用。

那时我家屋前正好有一个池塘。池塘一头细而长,一头圆而大,像一只蝌蚪。大的那头水深,池边有些裸露的石头,方便人们洗衣和取水;细的那头水浅,长满了不知名的水草,里面藏着鱼和青蛙等动物。池塘成了乡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劳作一天后,进屋前会在池边清洗身上的泥土、草叶和汗水。吃完晚饭后,又会聚到池边的树下一边纳凉,一边闲话家常。

池塘里养了很多鱼,冬天放下去的鱼苗,到秋天稻子成熟时,就已经长得相当肥大了。初秋的天气仍然十分燥热,连池塘里的鱼也受不了,浮到水面上来大口喘气。我站在水草丰盛的一边,感觉水面上的鱼触手可及,便拿了一个小网潜到池边去捕鱼,然而往往刚一放网,鱼就猛地一下沉到水底。路过的老人看到后哈哈大笑,告诉我捕鱼的时候要从鱼的头部向后网,可是我试了好多次仍然没有捕到,却把衣服都打湿了。

靠屋的这一边种了一排橘子树,约有小腿粗细。树干长到一米高便分为很多手臂粗细的枝桠。这些枝桠刚好和我的头一样高,自然成为了我的天然游乐场。每天放学后我都要爬到上面去,在一棵棵树间不断地穿梭,直到我爬上了最粗的那棵树,站在它最高的枝桠上,穿过顶部的树叶眺望远方。那时候我想,这棵树好高啊,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橘子树中间还种着栀子花,花瓣洁白素雅,香味清新怡人。池边还有一棵李树,但是结得果实苦而涩,所以并不引人注意。

后来坝子里开始种植茶树,茶树生长不需要太多的水分,于是田里面的水都被放干了,沟渠未经梳理也渐渐荒废。池塘没有活水流入,开始慢慢干枯。先是细而长的尾巴逐渐变短消失,后来索性将池塘里的水全部抽掉,再也没有蓄水,只是在大雨过后,地面上会留下一弯清澈的水洼。再几年后,原来池塘的地方杂草丛生,只有隐约可辨的沟渠表明这里曾经是一个池塘。

至于池塘周围的树木,竟也未能幸免。因为要拓宽道路,那排橘子树全被砍掉,仅有一棵离路稍远,保留着树桩。想不到那树桩后来重新发了枝桠,近来长到一人多高,还结出了果实。栀子花直接埋到了泥土里,李树缺少水分,渐渐干枯。后来整理了杂草树丛,在原来的池塘上重新移植了桂花、山茶花和紫阳花等植物,一时间也是鸟鸣花香,生机勃勃,然而之前生长在那里的植物,基本上都找不到了。

最终,一个池塘就这样慢慢消失了。这种消失就像山峰耸起、海水陷落一般寻常,没有什么值得悲喜,或者让人肃然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甚至不值一提,如果非要说明一下的话,那最多只能说这里曾经发生了某件事情。

然而,如果曾经生活在那片池塘里的蜉蝣目睹了这一切变化,有了关于时间的概念,怕也会油然生出一番沧海桑田的感慨吧。

乡村的冬日

文/许会敏

有多久不曾与乡村好好相处过,连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虽然在我的记忆里,那曾经是我生活、成长,且与我的根系血脉相连的地方。但自从多年前努力挣脱它的怀抱,求学远走他乡后便与它渐行渐远了。不过最近这次生病的经历,倒是给了我一个与冬日乡村亲密接触的机会。

从入冬以来,我持续出现胸闷、头昏、浑身乏力的症状,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并在医院观察了三天之后,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因长期过度的劳累和高压力导致的身体机能紊乱,如果再不停下来休息调整,不排除猝死的可能。这个消息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朋友劝我去三亚温暖的海边度假,老公建议我去装修好了却无暇入住的新居休养。可都被我拒绝了,简单收拾了随身穿戴的物品,径直开车向80公里外的父母家奔去。

大概是在城市里温暖的空调房里待得太久了的缘故,初来的几天我感觉乡村的冬日奇冷无比,若非要去上厕所,我一丁点儿走出屋子的念头都没有。坐在炕头上,我问一大早就去院子里喂牛的父亲:“老爸,你说现在的冬天是不是比我们小时候冷啊?我记得那个时候整天在外面跑着玩,也没觉得这么冷啊!”

父亲用疼爱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现在就像一株种在暖房里的花,是抵抗力降低了。一会你开车拉着我去买不喂饲料的猪肉,回来老爸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肉和干炸里脊。闺女呀!要说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在这该吃吃、该睡睡。有爹娘在,你啥都不用怕!”听父亲这么说,几天来一直强装坚强淡定的我终于忍不住哭了。父亲伸出粗糙的手,揉了揉我的短发说:“走,下地跟爸给牛轧草去。”

父亲午睡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身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天发呆。冬日的天空不像秋天那么高、那么蓝,似乎被一层灰蒙蒙的薄纱遮住了一样。就连太阳也似乎在这寒凉中,佝偻着身子敛起了锋芒。门前的大树上,一只大大的鸟巢在风中摇摆,显得很是寂寥和苍凉。我认得那是喜鹊的窝,几只住在里面的喜鹊,每天早晨会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鸣叫上一阵子。似乎这冬天的透骨冷意,丝毫没有影响它们歌唱的心情

乡村的冬日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极安静,完全不像城市那样流光溢彩。如今大部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更多的是老人和孩子。与我小时候喜欢在外面疯跑不同,现在这些孩子要么看电视、要么上网,几乎看不见他们三五成群地拖着秫秸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了。那一刻,偎在窗前看星星的我突然很失落,感觉他们的童年没我快乐。但我希望等他们长大了,不要像我这样背负太多的欲望,用生命和健康去换取所谓的成功与幸福。多想他们的未来,能像这冬日的乡村一样宁静平和,简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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