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微小瞬间

常常很好奇决定一个人“记住”或“遗忘”一件事、一个场景的关键点是什么。为了写作业开始从记忆里翻箱倒柜，抽丝剥茧，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有话可说，末了发现那些记忆和想象已难以厘清的东西，不是被掏空便已难成形。很困惑为什么会这么平白无故地发生，又不知所云地漏走弄丢。

几年前在绿岛骑车，恰逢天黑，偏偏还是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不记得自己见过那么纯粹的黑夜，毕竟夜景总是要由各色的霓虹灯、高低错落的建筑与广告牌，熙熙攘攘说着闲言碎语的人潮构成。而当时能够听到的尽是无法停歇的海浪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前方小伙伴的红色尾灯亮着。只好根据车座的颠簸判断出山路的起伏，混淆着白昼里热烈的阳光、数团云朵的水汽弥漫开来，风带着不远处的海浪呼啸而过，狂躁得有如敲打在耳旁，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自然不再充当背景墙或装饰物，我跟植物微生物的待遇一点分别没有。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我有意识地在移动，紧盯前方的尾灯。小红点作为仅有的参照物，一起一伏，飘忽不定，自己好像也随之成了忽而被顶起，又骤然落下的水沫。周围一片苍茫，无所谓过了多久，身处何方，原本清晰的分秒流逝、空间方位也开始模糊，经验范围内的东西逐渐后退，只有那个不知为何的一点红成了唯一可靠的东西。而它的亮也是断断续续的，好像下一秒什么都会看不见，又不知还得跟着莽撞地走多久。海风再一次携带着水汽，不管不问地从一切旁边经过，当下唯有奋力地蹬着踏板这一个选择，觉得自己像一个不知在捕捉什么，只是一味被牵引着走的游魂，还总是无法靠近那影影绰绰，近乎猎物的东西。就那样莫名地走完了剩下的路，回到了寻常满是灯光和人流的夜色中来，长舒一口气。

捡拾起了这个原本差不多被自己忘掉的瞬间，想来有这么一个机会，从经验范围内的世界暂时抽离，体验另一种难以言状的时空，也有点高兴。每个人或许都有一些只为自己所见、所感，不会跟别人说起，却又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想起的经历。这些微薄的记忆能用来做什么呢，大概无非是感到无聊困惑的时候，不能进也不能退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说话倚靠的时候，可以想想那天的海风是怎样从耳旁吹过，电瓶车的尾灯怎么会变成诡谲的红色；哪一年的凤凰花开得最为热烈，从此成为了你生命最重要的植物；哪一天的夕阳是你从未见过的桃红带紫，伴随着路旁锅铲翻炒的饭粒想起了飘杳的心事。停下来想想这些不知为何会记住的微小的瞬间，低落中仍有隐秘、微弱的喜悦。不仅是因为经由想象所熏染的回忆边界里不会碰壁。“因为我想起了春风，心中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