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桥

作者: 魏泽先2020年11月18日生活随笔

戊戌年的秋天,老家后魏营子村前的老龙湾河上终于架上了一座桥。

拿老年人的话说,这可不是以前架过的木桥、土桥、石头桥,这可是以后多少代人都走不坏的钢筋水泥桥。

我回家收秋,正逢大桥架设接近尾声。有人说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后魏营子桥、幸福桥、感恩桥、顺心桥……名字起了一大堆,可就是没有一个能让人听了满意的。

有人说我是作家,又是在外面走南闯北的记者,见多识广有文化。于是,父老乡亲就让我拿个准主意。真的让我拿个准主意我还真的为难了。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此时,正逢戊戌年秋八月,国庆节放假的日子。对于农人来说,放假正是收秋的农忙时节。白天在地里收秋,累得浑身酸痛,但是,因为要为一座桥起名拿主意,不敢懈怠。为这事,趁一个早晨,我登上了后魏营子村的后山山顶。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出山,大地沐浴在晨光之中,我坐在山顶上,周遭苍茫的大山海浪一般起伏在清晨的雾霭之中,各处皱褶里炊烟袅袅,经霜的树木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纷呈。虽然是早晨,但是,在这个“三春没有一秋忙”的秋天,村路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了。毛驴车、电动车、三轮车满载着收获的粮食,穿梭在丝线一般的山路上,显得异常繁忙。

在这些顺畅的乡间小路的缠绕中,让一条银丝一般的小河环绕的老龙背显得那样沧桑。这条河在地图上和考古记载中叫老龙湾河,它是小凌河一个重要的支流。我们村里人不叫它老龙湾河,叫它南河套。老龙湾河是它的大名或者是学名,是写在书本上的,南河套是它的小名,是村民们嘴里叫的。

老龙湾河是一条美丽的小河,水质清澈,鱼虾成群,是小村的骄傲。可是,“再好的孩子也闹人”,它也给小村制造过许多麻烦。

老一辈人讲过,有一年,村子里二太爷娶媳妇儿,正赶上发大水,送亲的马车走到对面,让大水截住了,过不来河。结婚拜堂是有日眼儿和时辰的,就是人们常说的良辰吉日。这日眼儿是经过查老皇历选定的,不能更改,否则不吉利。河两边的人们急得直跳脚,恨不得向树林子磕头,祈求来一帮喜鹊给搭个鹊桥,让新人走过来,赶在吉时拜堂。可是,此时树林子里一只喜鹊也看不到。这时候,突然有人想起一个主意,用笸箩当船,把新人接过来,这主意虽然危险极大,但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商量来商量去,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拽一个大笸箩过河把新人托了过来,赶在吉时拜了堂。

从前的桥就是石头桥,热心人从远处搬来大石头,约莫着一步一块,横着摆放在河流上,人在石头上走,水在石头之间流。走这样的石头桥最怕掉河。冬天夜晚看电影回来怕掉河,出门回来贪黑怕掉河,老人们腿脚不利索怕掉河……一个怕字,让全村人祖祖辈辈提心吊胆又无可奈何。

小时候,我在河边亲眼见过一个老人怕掉河,在石头上爬,那才叫摸着石头过河。结果,爬到河中间还是掉了下去,在河里打了个滚儿,爬出来打了一个冷颤,哆哆嗦嗦地说,早知道掉河里,不如干脆蹚了。后来成为村里人的话把儿,跟“知道尿炕就不睡觉了”意思等同。

我记忆最深的,是父亲出殡。父亲去世虽然不是冬天,但河水已经很凉了。发送老人最重的活儿是抬重,当时我在前面打着灵头幡紧走,后边的人抬着棺材跟着,到了河边,我踩着石头桥过去了,可是抬重的人多,又不稳定,没法过桥,但是,谁谁都没说话,就那么噼里啪啦穿着鞋从河水里蹚过去了。30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忘记当时的情景和当时的一个想法:要是有一座桥该多好啊!

以前,一到北风刮起,河边见冰碴了,人们就会聚在一起商量搭桥的事情,河水在结冰之前,是很凉的,冰冰凉。尤其是在封冻之前的日子,行车都不方便,更别说行人了。于是,推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找村主任审批几棵树,从村子各家敛来玉米秸秆,趁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喊一声,大家各带工具,齐聚河边,热热闹闹地搭桥。不等太阳落山,晚归的牛羊、放学的孩子们就可以走上新桥了。

曾经的记忆渐渐淡去,眼前的现实让人心旷神怡。且思且想,我的眼光自然就落在了新桥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两年前,村里村外路面用水泥硬化的时候,前街的二爷说:“这家伙的,营子里外的道都修好了,就差河套一座桥了,要是再修上一座桥,那就可心了。”是啊,一个可心实现了多少代、多少人的夙愿呢。

在下山的路上,再一次看这座多少代子孙也走不坏的水泥桥,我想,吃完早饭,就跟大家宣布:“就叫可心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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