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

作者: 王春鸣2020年11月25日随笔美文

我一直很想问问你们,你们的右手食指还好吗?因为不断刷屏和滚动鼠标,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感觉到这根牵连着味觉的手指,从指尖开始僵直,像一条蚯蚓被铁丝穿了过去的那种僵直,偶然也疼痛,是那种想蜷缩起来的疼痛,于是整夜,其他的手指都陪它握成一个拳头。

因为穿着人字拖爬了一次山,回来以后,大脚趾也一直疼;就不过熬了半个夜,说了一些脏话,一串口腔溃疡竟从舌尖排到舌根。从各种神经末梢开始,我的身体告诉我它存在,它不好。我对我的身体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好玩吗?还不快停!

我心里想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没有做母亲,我的身体从来没有承受过重负,我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存在,偶尔因为饿感觉到有个胃而已。当然,我常常紧张、激动、幸福,于是心跳得很厉害,我知道它在胸腔的左边。很久很久以前,春天阳光最温暖的时候,我也不过觉得,那身体它如果存在,就是一朵花的分量而已,一朵飘飘然的鸢尾花,颜色也轻,花瓣也轻,送它盛开的茎叶也轻。

小树在隔壁问我:“妈妈,你喜欢困倦吗?我不喜欢!因为不困就不用睡觉了,我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我知道他做作业做得要梦游了,每天那么多的时间用来做作业,剩下的一点儿还得交给困倦,不情愿。我说我也不喜欢困倦,可是我喜欢睡觉,除了做梦我没有别的幸福了。

我躺在床上,借着痛和不舒适,感受自己的存在,风扇叶子像流水声,呼呼地旋转,新的楼盘,在小区后面又开工了,那些吊车,在天空里横过去横过来,指手画脚的,我无论是走过去还是远远地看着,都担心它们忽然砸下来。这个不断长高的城市,我们为它保留下来的东西早就少得可怜,吊车开得那么高,挖掘机捣得那么深,它的神经末梢,到底在弥漫着什么病痛呢?这世间万物,如果哪儿都疼了,还会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吗?

春天依然一年年来,但是越来越脚软走不动的样子,而夏天,像电子屏幕一样让人的眼睛感到枯燥和干痒。怀念极了小时候流水账的作文:“今天天气晴朗,蔚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十篇作文里起码六篇都是这样开头的,这样的天空因为司空见惯就像身体一样被无视。想到这里真可怜现在的孩子,不知道他们的流水账作文是怎么写的,总之这样诗意的开头已经是一种传说了,好久没有白云,停在我的窗口。

感觉到这样的存在是因为久久不散的心痛,各种不适从神经末梢到达那里,像一群兵聚集在战场上。在这个夏天,有一些孩子长大了,有一些人消失了,但是心脏里还是藏着一个空空的电影院,那些过往,那些无人观看的情节,那些没有办法生长也没有办法死去的旧时光,在风一样的巨幕上,来来回回,一遍遍,一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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