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的叔父宁基

作者: 宁永泉2020年12月03日亲情文章

6月中旬,随市民营经济考察团飞抵首站福州。一踏上福州的大地,我就被亲情牵引着,迫不及待地来到文林山革命陵园,祭拜30年前长眠于此的叔父。当一眼看见叔父骨灰存放处那帧遗像的一刻,我不能自已,长跪嚎啕大哭……

叔父是父亲唯一的弟弟。叔父生于1930年,步入中学时,革命的烽火正如火如荼地蔓延在中华大地,革命根据地的灯塔吸引着无数追求理想的有志青年。学校里一位地下工作者老师常常召集进步青年讲述革命理论、马克思主义思想。1948年的一天,在老师的带领下,18岁的叔父在党旗下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未告别亲人的情况下,毅然去了红色革命根据地——延安,参加了举世闻名的解放战争。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年仅20岁的叔父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一员,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为保卫和平,保卫新中国而战。

1988年,我去福州看望病中的叔父,他对战争的讲述并不多,叔母说他是身为作战参谋在指挥部里指挥作战,曾经发生过惊人的一幕:指挥所刚刚转移到另一处,敌人的炮弹就落到了原地。  

叔父回国后,部队南下,守卫着日夜被国民党炮火骚扰的厦门前沿阵地。1968年,越南战争爆发,叔父又投入到这场抗美援越战争中。

叔父对家人保守着军事秘密,临行前他给叔母留下了几百元的积蓄,拍了全家照,照片上写着“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他是准备随时牺牲在越南战场上的。战争爆发一个多月,叔父音信全无,叔母焦急万分,后来从一个同志那里得知叔父已经上了前线。据叔父描述,空军高炮战斗是非常残酷的,一场仗打下来只有几分钟,甚至更短,他亲眼目睹了战士们的英勇顽强:两条腿炸断了还在喊“开炮!开炮!”肠子流出来了,自己塞进去,继续战斗;他的耳朵曾被高炮和机关枪震聋了好几天;一个指挥员高喊“冲锋”时,喉头被钢盔带子卡住,他快速上前为他拉好……一年后,叔父带着被战火烧伤的大腿回国养伤。

几场战争在叔父的生命里留下了太多深刻的印记,以至于在他病重昏迷时口中不停地喊“开炮!开炮!”叔父忘不了那些在战火中失去生命的战友们。

战争结束后,叔父所属的高炮部队驻扎在了厦门。军队中许多年轻军官因为国奋战而顾及不上个人婚恋,那时解放军非常受民众的仰慕和爱戴,从战争年代的“军民鱼水情”到解放后“军民一家亲”,是真真切切。

在这里,叔父认识了叔母,建立了家庭。据叔母叙述,当年她是小学教员,一次军队组织与地方联欢,一群年轻的军官来到小学校园,与师生共同起舞。之后的一天,叔母收到了一封字迹清秀的信,信中向她问好并约她再见面。叔母读了那封颇有文学水平、字体优美的信,心被打动了。他们恋爱,结婚。按理说结婚生儿育女是幸福的事,但在随后到来的文化大革命中,叔父为此承载了二十年的政治压力,因为叔母的父兄都是海外华侨。

在家庭与组织之间,叔父始终以党的利益为重,虽然精神压力很大,常常感到无奈,但始终严格遵守着组织纪律,从不向叔母透露半点军队的秘密。

1968年,我5岁,叔父带着全家回到了他阔别20年的家乡——巍东乡堡安村。那时的长江大桥还未建成,火车厢用轮船一节节运过江,从厦门到韩城一路走走停停,加上沿途在营部寄宿,走了几天几夜,到了韩城,又坐上毛驴车才回到村里。当时的农村条件很差,虱子跳蚤不少,但家人们竭尽全力布置房间,还特地为叔父一家准备了白面。由于生于厦门的叔母受不了没大米吃,不习惯北方生活,只住了五天就回了厦门。这也是叔父唯一一次回家乡。

叔父为革命离乡近40年,始终念念不忘家乡亲人,乡音从未改过,对亲人的关爱与资助从未间断。我们家七个孩子,生活不易,叔父每年都会汇来400元钱,以支持我们的生活及教育开支。我们几个孩子与叔父感情很深,常以通信方式交流思想,得到叔父的教诲。

1970年,叔父的部队调至北京,将我的父亲接到北京住了3个月。随后三哥考上清华大学,叔父照顾了4年。后来,部队移防内蒙古沙漠地带,大风扬沙,条件艰苦,炮筒一天擦好几次,叔父毫无怨言地守卫着祖国边防。

1976年,全军精简部队人员,叔父转业福建,担任国防系统要职。在军转民之前,全国军工企业遍布于大小山脉里,设备极其先进,而工人们的生活却十分枯燥,人们向往着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在长达十余年的军工工作中,叔父很辛苦,常常赶夜路,下厂处理事务。因长期劳累,未能很好地休息,叔父得了癌症。在与死神作斗争的日子里,他表现的无比顽强,从不吭一声,病重期间仍坚持学习工作,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病榻上。

叔父在他五十九岁那年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轰轰烈烈,走时两袖清风,经历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社会主义建设几大阶段,为后代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刚正不阿,学识渊博,勤奋向上,无私无畏,信仰坚定,意志坚强,赤胆忠心,廉洁奉公,平易近人,是韩原骄子,是为革命理想奋斗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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