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新房

作者: 胡自兴2020年12月05日亲情文章

四月份,年逾七旬的老父亲从一家小区保洁员的岗位退下来。说是退下来,其实是被物业公司辞退了。原因是父亲年事已高,物业担心在打扫楼道卫生、清运垃圾过程中会出个啥闪失,给他们摆下麻达。这时,我们才发现父亲真的老了。

一天,父亲把我们兄弟二人召集在一起。对我们说:“现在我年龄大了,很难在城里找到活干了,趁我还有点力气,打算回去把老家的几间土墙房子拆了,盖点砖混结构的楼房,和你妈住回老家去。”

我和哥哥被父亲的话惊到了。盖房子?钱在哪里?谁来主管盖房事宜?我和哥哥虽有正式工作,毕竟收入有限,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况且拿着国家薪水,还得上班,哪能抽出时间照料盖房的事情。父亲见我们面有难色,说:“盖房的钱,你们不管,我手头攒有一些,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已联系了你姐夫哥,叫他负责工程,你们安心上你们的班,不误公家的事儿。”我们这才明白“抠门”到家的父亲这么多年心里藏着个盖新房的梦。

父亲的抠门我们一家人太清楚不过了。一日两素餐,抽劣质烟,喝便宜酒,一件衣服穿了又穿,洗了又洗,在扫地过程中遇见了半新的衣服也捡回来穿,怕我们当儿女的说道,总是藏藏掖掖的。在物业上班时间,父亲认真地扫小区,擦洗楼梯道,下班了就在垃圾堆、垃圾桶翻找可以变钱的废旧品,积得多了,父亲便用一个破旧的三轮车摇摇晃晃地送到废品回收站,换回十几、二十不等的角票。父亲攒下的钱,可以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从臭气冲天的垃圾桶里刨出来的。

我们劝父亲打消建房念头,正好手里有点余钱,安度晚年。可父亲执意不肯,说先盖起来再说,钱还可以慢慢挣。父亲是要强的人,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我们只好依了他。

我们老家在县河镇一个小地名叫宋家湾的地方。父亲三十多岁时盖的三间土房因为常年没人居住,已被岁月侵蚀得遍体鳞伤,房顶凹凸不平,像一个病态老人卧在密林之中,和周围的几座楼房极不协调。随着挖掘机的轰鸣声,一座装了半辈子乡愁的土坯房几个小时后便夷为平地了。平整、划线、打地梁,父亲乐此不疲的参与其中,一刻也没停歇,成天乐呵呵地,一有点时间,便笑盈盈地给工人散烟、递水。

有邻居跟父亲打趣:几个儿子的高楼大厦你不住,偏要自讨苦吃。父亲笑着回答:人一辈子总得给后代留点啥么,我这一辈子没啥本事,就想给娃们盖点房子,留个根根,娃们逢年过节回来也有个扎脚的地方。

建房期间,父亲打杂当小工,母亲给工人做饭。两位老人晚上就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中。时值夏天,烟熏火燎、蚊叮虫咬,加上操劳过度,两位老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母亲的体重减到80多斤,父亲的面色也是蜡黄蜡黄的,成天蓬头垢面。其间,父亲还摔过两跤,至左肩周骨裂,右眼淤血,大家劝他歇一歇,他总是不肯。用一只胳膊筛沙子、打混凝土,东边一把,西边一把,有时母亲把饭碗给递到手中,才肯停下来。我和哥哥也只能利用周末或节假日回家看看,送一些粮油菜蔬、烟酒副食。我们每次回家,父亲还是一句老话:把公家的事干好,屋里的事你们莫操心。

从初夏到仲秋,在父亲、母亲、姐姐、姐夫一帮人的艰辛努力下,三间两层、200余平的新房盖起来了。掩映在绿树林间的新楼房熠熠生辉,也点亮了父亲的心房。

新房建好了,父亲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像一个打了胜仗远征归来的将军,欣赏着自己的部队。新房没有电,父亲三番五次跑村上,跑变电所,有时舍不得钱坐车,就步行去张滩,接通了电。没有自来水,父亲硬是在房后的山洼挖了一口井,埋上管子,把清亮的甘泉引到了新房。

房前蔬菜成行,屋后瓜果飘香,栏里猪肥牛壮,林下鸡犬相闻可能是所有农人共同追求的美好愿景。彻底硬化了院坝和到户公路后,勤劳的父亲又披星戴月,把房前屋后的撂荒地全开挖了出来,种上时令蔬菜。又因地制宜建了猪舍和鸡圈,养了猪崽和鸡苗,还把就近地块收拾整齐,种了油菜、玉米和酿酒的甜杆,房前屋后一片生机。

新房一头牵着父亲的梦想,一头连着父母对我们的牵挂。时不时给我们姐弟几个打电话:什么新菜油榨好了,什么黄瓜、西红柿、辣椒成熟啦,什么拐枣酒出缸啦,快回来拿。有时见我们一时回不去,就让通村客运给我们带到城里,丰富了我们的餐桌。

周末或节假日,我们也会放下一些事务,携妻带子回老家跟父母小聚。看着孩子们在园子里摘菜谈笑,几个小孙子在庭前院后嬉戏打闹,站在二楼的父亲脸上铺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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