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镰刀

作者: 陈帮德2021年01月19日亲情文章

父亲的镰刀曾挂在泥坯老屋的土墙上。老屋多年不住了,似乎成了一座“储藏室”,承载着许多念想。老屋里储藏着旧物:谷囤、苫子、蓑衣、斗笠、残破的独轮车和生锈的锄头等等。沉重的木板门一开,哗啦,一屋子亮光,漫过记忆,抵达那时的岁月。

那把挂在土墙上的父亲的镰刀,记录着岁月的沧桑和年轮的曲折,犹如无比实用的生活词典。

它曾在岁月里默默地收割,既收割出一串美好日子,也收割出一路苦甘。它的锋刃已经锈钝,已经好久没有被磨刀石唤醒,可我却能透过铁锈,看见年年收割时光里它锋刃的光芒。

“嚓嚓……”父亲在五月端阳之前,要将镰刀在磨刀石上检阅一遍,仿佛这是一队整装待发的士兵。它的刃口看起来光亮,其实,那只是光环,它更需要一双老手,撕破它的虚荣与浮华,露出锋芒。

磨过的镰刀,比原先薄了,小了,每一次的打磨实际上折损了它的生命,然而却保持了它的锋利,保持了它作为镰刀的尊严。

一把镰刀,在收割着丰收的时候,也在收割自己的年华。从季节的繁忙处走过的镰刀,常常瘦骨嶙峋,像紧握镰刀的父亲一样。

在微醺的南风里,镰刀已经闻到了稻子熟的香气,它热血沸腾,激情四射。它即将出征,去征服。镰刀的木柄被父亲勤劳的手抚摸滋养,那被油汗滋养过的镰柄光滑、光亮;长久的劳作中,木质从紧握它的手中吸收脂膏。

一株成熟的庄稼是渴望一把镰刀的。庄稼在父亲的手里涅槃,稻田里被梳理出稻穗和杂草。父亲的镰刀,游走在季节深处,在成熟的香气里舞蹈、欢歌。

一个出生在乡下的孩子,不可以握不紧镰刀。手握一把镰刀,是父辈要将生存的本领教给你。握紧镰柄,看似简单,却需要汗水、智慧甚至鲜血去践行。一只稚嫩的手,要有足够的力气握紧一根木柄。心要沉到土地上来,而不是看着稻田上空的麻雀、燕子、鹧鸪。我们弯下腰,叉开腿,伸舞镰刀,割一阵风,割一朵云,割一片雾,割下丰收硕果,割下殷实的日子。就像是给大地不停地鞠躬,撅起屁股,头一直低下来,走一步,深深地鞠一躬,留下一个弯弓似的形象。影子倒在身后,很小很小。

嚓嚓嚓嚓,握紧刀把,让刀锋发挥自己的力量,从植物的身上迅速越过。镰刀在飞。它飞过的地方,撂倒一片。刀口全是植物的气息,草的腥味,可以燃起它的激情。倒下的植物,全是它的战绩。它碎了蝴蝶和蜜蜂的梦。大概会有一两只蝴蝶会来寻寻觅觅好久,不肯离去。

现在,镰刀已经很少用,家里的草屋已经拆掉了,草屋土墙上的镰刀几经碾转,被丢弃在院墙角的垃圾堆里,它的光亮已经被红色的铁锈替代。 我想,属于镰刀的时代结束了吧?因为父亲的腰早就弯了,发早就白了,再也没有人拿起它在磨石旁打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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