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作者: 夏小芹 2015年06月05日亲情文章

这些文字珍藏在我的心里,我怕一打开,惊动父亲的魂灵,他会知晓我是如此的悲伤,也会如我这般痛得刻骨铭心!

——题记

无言的父爱

天蒙蒙亮,我被屋外一阵鸟鸣叫醒,声音悦耳、动听,它们是那么熟悉和亲切,一如儿时无数个清明宁静的早晨。我想早起的鸟儿就这么每天叫醒父亲的,于是父亲每天的劳作就从清晨开始。

父亲是一个勤劳的人,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掏灶膛里的草灰,接着刮锅灰,再淘米做早饭。厨房里锅碗瓢盘声,灶膛里“噼哩叭啦”的柴草声,还有父亲唤我们起床的声音……曾经熟悉的场景似历历在目,鲜明如昔。我的父亲呢,此刻已躺下劳累一生的身子永远不再醒来。他不晓得,我的内心是如何的悲恸,也不晓得自己现身至何处,更不晓得没有他的日子,悲伤的泪水从此化为一份对他的无尽的思念……父亲太累了,他需要永远地安息。父亲每天都要摸一遍的家什现在还没醒来,墙上的钉子似有开始生锈的迹象,因为父亲已经好几天没摸它们了;屋顶上的炊烟再也显现不出祥和、安定的姿态,显得缭草凌乱,仿佛它们早已心神不宁;父亲的红灯牌收音机,以及电视此刻都暗哑了……所有的一切都显现不出父亲在的样子,唯有院子里父亲长的蔬菜和花草,它们还醒着,并且以一种盎然的姿态向上生长,它们让我似乎看到父亲生活中的日常。也许过不了多久,没有父亲的侍弄,它们会很快荒芜。

日子平淡知足就会让人感觉生活安逸且无忧,似乎生老病死是更远的事。从没有想过父亲某一天会突然离开我们,就像当年母亲一样,从平静的生活中突然退场,以一种决然的姿势永不再回头。父亲没有精彩的人生,他和许多村民一样淳朴憨厚,他的一生没有大起大落,拥有的只是悲苦的一生。父亲少年丧父,十九岁结婚后母亲正式改嫁,正当壮年时又失去妻子,可以说父亲的一生从少年时就埋下了苦难的种子。

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父亲的内心是孤独的,但他给予我们的却是无言的父爱。对于一个农村男人来说,每天的劳作大都是从肩上开始。父亲勤于稼穑,从不怠惰,他把所有的重担压在肩上,唯有农忙时让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当我们趁着暮色溜进家门时,父亲见了未曾呵斥过,劳累一天的他依旧默默地拎水做饭,在他的肩上承载着更多的责任和劳作。

儿时,无论到哪里,父亲总喜欢让我坐在他的肩上,我在父亲的肩上和背上度过了一个快乐温馨的童年。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身至何处,我们似父亲手中的风筝,日日令他牵挂,天凉风寒,会给我们捎去衣物,抑或是他做的菜。这种无言的爱,更让我们对他有着无限的依恋。有一年寒假,父亲随同村的男劳力去挑河,家里少了父亲的影子,显得空荡荡的。也许父亲离家太久的缘故,我孤独地坐于窗前捧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抬头望着窗外,心中却突生悲戚,想念离家的父亲,便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在父亲离家外出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想念他,有时正当我哭泣的时候,父亲却出现在我的眼前。这种对父亲依恋的情感一直延续着,以至后来身处异乡,第一次接到父亲寄来的家书时,尽管父亲信中提及的只是家中琐事,但我对父亲的思念化作泪水瞬间如瀑布般倾泄而下。

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因背着他偷偷下河游泳。被发现后,父亲怒不可遏折了一根柳条,命我们跪于堂前,柳条先抽向哥哥,他斥责其怎么做的榜样,虽是气愤,但柳条却像一条软弱无力的蛇抽打在哥哥的背上,当柳条开始抽向我时,那柳条似失去了威力悬在半空,最后却无奈地被扔在地上。面对父亲的训诫,我们不敢吭声。父亲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也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在他的眼里,水是有魂魄的,它能夺取人的性命。在父亲的生命里,我们就是他的全部,怎能让我们有所闪失。

没有母亲的日子里,父亲给予我们的是父爱如山,母爱如海。暗淡的灯光下时常有他在为我们缝补衣物的身影,劳累一天的父亲低着头笨手笨脚地拉着针线的样子,像一帖剪影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家并没有因缺少女主人而凌乱不堪,相反理得井井有条。地里的庄稼并没有因缺少帮手而落于人后,院子里种的各种蔬菜也是块块分明。平时我们的衣物他都会叠好放进两只大木箱子里,有时见我乱翻衣服,就会连忙推开我的手帮着取出。可以说,没有母亲的日子,他充当了两种角色,既是父亲亦是母亲,现在想来,是多么的伟大和不易。在这份沉甸甸的爱里也有着父亲对我们的无限宽容,这种宽容到他生命将息时都没有停止过。父亲从发病到去世仅一天半时间,他都没有因身体的不适而提前告知我们。他总是认为子女各自忙碌着工作和生活,不能给我们添麻烦,特别是年纪大了,更不能犯嫌。在他认为所谓的“犯嫌”,就是自觉。他习惯一个人独居乡下,乡下的生活让他觉得自由,脚踩在泥土上心里才会踏实。这几年我回去探望他的次数渐渐增多,每次见我大包小包地回去,他总是责备我又乱花钱了,他一生勤俭惯了,觉得不需要的东西买来就是浪费。我知道父亲的责备里有着对我的不舍,在他的眼里,我还是当初没有长大的孩子。

屋外起风了,风中的枝叶在轻轻啜泣,似在为父亲致着悼词,卑微逝去的灵魂比院子里那棵水杉长得还要高。门前肥硕的玉簪花以及高大的树木一如父亲的胸怀给予我们无限的宽容,并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份无言的父爱。

父亲的善良与隐忍

父亲是个善良的人,这是村民们对他的评价。父亲并没有因命运对他的不公而消沉,相反他努力地支撑着这个家。我想年轻时的父亲内心一定是苦涩的,而他并没有把这份苦涩写在脸上。人们常说爱笑的人心地善良,因为善良的人笑容写在脸上,父亲就是一个爱笑且善良的人。因为善良,四十年前他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救下一落水的孩子。那天父亲如往常一样去外公家,折回时见一座桥上站着许多人,人们焦急地朝河面上呼喊着,可是没有谁有勇气跳下去,此时的父亲竟毫不犹豫地跳下冰冷的河水里救起小男孩,从此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儿子。而这位懂得感恩的孩子在心里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在获知父亲病故的消息,连夜乘飞机从深圳赶回。他说:他就是我的父亲,四十年,就是一辈子,铭记!感谢父亲的善良救起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父亲不善言辞,却把隐忍藏于内心,显现的是更多的责任。队里的灌溉一管就是很多年,与邻里因灌溉难免有争执,父亲通常是把不快隐于内心。哪家田头漏洞要补,哪家缺口要放,父亲都记得清清楚楚,乡间的田埂上和沟渠旁,时常有父亲扛着一把鸭锹的身影。每年农忙,是父亲最忙碌的时候,除了自家的劳作,夜晚还要负责一个队里的稻田灌溉。91年发大水,连绵不绝的雨浸淫着大地,泥土呈现出水的亮度。一村子的人都惊恐不安,上了年纪的老人把这场罕见的水灾整日挂在干皱的嘴边,我的父亲忍着身体的疲惫几天几夜没回家,日夜守着坝内那台抽水机,水退了,人也瘦了一圈。

父亲一生很少去看医生,简单的感冒头疼都是忍一忍就过去了。直到他生命中止的前两天,身体的不适和疼痛才促使他要去医院。那天,由于疼痛,他拨打手机的手是颤抖、无力的。在电话未打通的情况下又隐忍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去医院。我接到消息时,刚从一个奇怪的梦境里醒来,慌张和揪心让我不知所措,在奔往医院的路上唯一做的就是为父亲祈祷。父亲隐忍了一生,没想到这次病魔来势汹猛,手术四小时后才被推进重症病房。再次见到父亲时,却见他身上插着许多管子,他已不能自主呼吸。我握着父亲的手,摸着他如霜的白发和额头,呼喊着他。近乎昏迷的父亲是有感知的,他知道我就在身边。父亲吃力地点了点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是想要跟我说话的,可是他的气管已衰竭,只能借助呼吸机维持。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叫一声我的乳名,他能做到的只是吃力地摇了摇头,以示他不能言语。一个人不疼到心里,是不会喊疼的,而父亲坚持到最后都没有喊一声疼。

生命的中止应该是有先兆的,父亲在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他是有感知的,他把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钱及存款都告诉了嫂子,这些钱足够用他的医药费和料理后事,就连后来我们翻找父亲的相片时,才发现父亲连他最后的那张照片都准备好了。相片中父亲的眼神恍惚似被风吹迷了双眼,眉宇间忧伤的神情让人看了心碎。

小时候父亲常背我,现在他病了,我就想等他好了我一定背背他。父亲再也没有给我机会,就这样仓促地别离我们,他把自己悲苦的一生最终又交给了土地,父亲终于和母亲相守在一起。父亲走了,带着一身的累走了。燃烧的纸钱映着我的泪痕,做佛事的和尚嘱我去门外烧两堆纸钱,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才想起那奇怪的梦境,我想梦里的两个人是来接父亲上路的。聚散起止,生死轮回,我说不清楚梦与现实之间有什么联系,它就像一个人从出生到去世有着不可言说的隐语。

村里的老人们喜欢对一个人的人生进行总结。他们喜欢总结各自的子女生活好与不好,总结一年的庄稼与收成,还要总结一个人的一生好与坏,他们也总结了父亲。父亲在他们的眼里善良、坚强、隐忍、是个做事负责、待人宽容的一个人。

有人说,人的一生是一次旅行,从我们开始降落人间踏上生命的列车时,陪伴我们的是父母,在以后的旅途中他们会老去,将会在某一个站台下车,再也不会回头。我想:其实父亲是想回头看我们的,只是到了终点已没有回去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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