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王坡村的丁添结婚多年一直未育，更不用说添丁。村人背后笑他废柴。与他有屋地纠纷的邻居竟说，你都绝后了，还要屋地干什么？

丁添吞不下这口气，到处寻医问药，可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总未见新生命来临。

丁添痛苦不堪。每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婆秀婶烦躁骂，你安定睡阵子会死吗？明天还要插秧呢。一气之下，丁添把纠结多天的心事说破……

秀婶听罢愕然又愤怒：“你食屎屙米！我没那么贱！”

丁添就沉沉地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乡下，别人取笑事小，最惨死后连个扫墓的也没有……”

秀婶想想，丁添说得也有道理呀，三代单传“无后为大”，还能怎么做呢……秀婶终于含泪点头。

晚上，趁着夜色，她在几声狗吠声中慌张地轻敲邻村独佬的家门……

丁添一夜没有合眼，心里拔凉拔凉……鸡鸣声中，秀婶终于带着羞愧回来了。

一个多月后，秀婶惊喜地告诉丁添怀上了。丁添欣喜若狂，似乎忘记了以前的痛楚。后来秀婶如期生下一个胖小子，丁添却又隐隐感到她的冷淡。

那晚，秀婶突然说想跟那人过日子，丁添先懵了一下，看看秀婶神情不像讲笑。“你敢？！”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你不怕我弄死这个杂种！”

“成全我俩吧，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秀婶不敢看丁添，胆怯地小声说，“孩子不能没有爹呀！”

“我不是爹吗？”丁添质问。

“怎么说，你也代替不了亲爹。”秀婶此话一出，丁添彻底无言。他气急了，“真贱！”丁添像骂秀婶，又像骂自己。

那天，秀婶趁丁添不在家，果真带着孩子投奔邻村的独佬去了。丁添三番四次上门劝返无效，丑事很快传开，让他丢尽颜面而无法立足，只好悲愤地离乡去了。

秀婶在村人鄙视的眼光下生活着。她觉得孩子跟他生父没有错，她不后悔，后悔的是当初不该走第一步……不久，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丈夫这时却离她而去。秀婶饱尝着屋漏又逢连夜雨的滋味，含辛茹苦拉扯孩子。

谁知，命运多舛。读高三的孩子被查出双肾有重疾，要换肾才能活命……这对秀婶是个晴天霹雳……上哪儿找肾？找谁要钱？独佬去年死了，这孩子又没有兄弟姐妹……秀婶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那天，有人提醒秀婶，说丁添与独佬是同宗兄弟，他的亲属或许有匹配的……秀婶万般无奈，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找上了丁添的门。丁添离乡后到城里捡破烂，苦心经营也发了点财，就在城里买房成家了。

秀婶夜闯，丁添先愣怔一下，随即紧绷着脸，表情冰冷。他嘴角扯动着，却又一言不发。看上去，秀婶的唐突还是触痛了他。

昏黄的灯光下，秀婶不敢正眼看丁添，一个劲地流泪，眼神纠结复杂，却又写满凄楚。她撩了一把搭在眼前的花白碎发，慢慢抬头哽咽着说：“你可能都听说了，这是要求你出手相救啊……”丁添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可怜，竟一下子恨不起来。他转过脸，不忍心看。

老伴见他好像有些心软，没好气地对秀婶说：“又不是他的血脉，找他干什么？”

“大妹子，是我的错，我对不住老丁……”秀婶目光带着乞求，“只想请你成全，让你家娃去做个比对，看是否匹配……”

“就算匹配也不换！你娃要命，我娃就不要命吗？”老伴转脸盯着老丁狠狠地说，“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听这坏女人的话，做伤害自家娃娃的傻事！”秀婶听着，神情忽然黯淡下来。

“好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丁添挥挥手，谁也不敢再哼声。

秀婶听出，老丁话里有愿意帮助的意思，心头升起一缕希望。她心想，老丁真不枉这些年的历练呀，说话做事一改当年……此刻，她真后悔当年的任性，完全不顾老丁感受……

果然，秀婶没猜错。丁添力排众议，说服两个子女到医院做比对，但结果仍不匹配。

丁添虽有失望，但不放弃。他对宗亲说，只要有人匹配并愿献一肾，除正常补偿外，再奖十万元。重奖之下真有勇夫，宗亲一个接一个到医院做比对，当丁添拿到第31个也是最后一个的比对结果时，彻底失望了。原先站着的秀婶，瘫坐在地，眼神转成了绝望……丁添无奈地摇头。但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拽着医生的手说，我也做做比对，看怎么样？

丁添的举动让所有人惊呆了。然而，比对的结果更惊人，竟是完全匹配！后来，手术很成功，孩子得救了。原来孩子的亲生父亲竟是丁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