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作者: 徐宁2021年03月31日短篇小说

那天,老余正在公园一角给人伴奏,有个女角正唱《龙凤呈祥》里的“昔日梁鸿配孟光”。正拉得如醉如痴,突然觉得有人在背后摩娑他的脑袋。这是个很不礼貌的动作,不是和自己至熟无猜,就是恶意挑衅。停下琴来,回头一看,这人不认识。老余就有些恼了:“你谁啊?”

那人不应,一脸坏样地哧哧笑,越发觉得,这人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终于有了点印象:“你谢小放吧?”

那人莞尔,算是认可。

谢小放和老余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两人算得上发小。从刚入学时的1963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54年。那时,余子衡是“双职工”家庭,而谢小放是农村户口。因为谢小放的家正好在余子衡上学的路上,余子衡一向上学时先到他家聚齐,放学后又到他家歇脚,捎带做作业。他妈妈对人很热情,总怕他们饿了,不是做点小饭,就是烤个红薯或者土豆什么的。那时,市民粮食有定量,长身体的孩子经常吃不饱,而农村户口就稍稍宽裕些。余子衡母亲很感激谢母,经常把一些旧衣服和新发的工作服送给他家。后来,谢小放的父亲去世,有人给他妈在山西介绍了个煤矿工人对象,他妈就带着他们几个孩子远嫁过去。那一年,是1970年,他们刚上初中。到了1980年,谢小放结婚,因他爷爷奶奶还在,带着新媳妇回来过一次,专门请了余子衡喝喜酒。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屈指一算,也37年了。不想邂逅在公园,余子衡喜欢的心情溢于言表。

于是,老余和周围几个票友告假:“我遇见个熟人,今天就到这吧。”然后,就拉着谢小放到树荫下的一张排椅上坐。

正要说什么,谢小放制止:“哎,你过来一下。”说着,面向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招手,在之前,她一直很矜持地站在那。

女子款款走来,谢小放介绍说:“这是我小学时最要好的同学余子衡。哎,子衡,记得咱俩同岁,好像我比你生日大。”

余子衡说是12月生人,他说他是9月份。

谢小放就对老余说:“你该喊他一声嫂子。”

老余惊诧。还以为这是他闺女,该叫他一声叔叔呢。见老余迟疑,谢小放说:“这是我老婆,别看她长得年轻,其实已经38岁了。”

老余心里一团迷雾,最终没把“嫂子”叫出口。

女的有些心不在焉,谢小放就说:“你自己先转一会儿,着急就回家。我们兄弟俩聊一会儿。”女的就走了。

见女的走远了,老余就问:“嫂子30多年前我见过,不是这个,莫非,是你的二奶或者小蜜?”

他用少见多怪的口气说:“那个,二十几年前就离了,这是我的第三任老婆。”

老余说:“行啊,这是时尚。”

接着,他用戏谑的口气问:“老弟,你也离了吗?”

老余说:“离了,离世了。怎死的?风湿性心脏病转心衰。”

他说:“怎不再找一个?”

老余说:“难啊。主要是挣得少。我原来上班一直是死工资,也没攒下什么家业。去年退休了,退休金一个月3000多一点。我有糖尿病,每年仅吃药,除了医保报销,自费部分得一万元上下。我有两个孙子,当爷爷的,不得经常给孩子买点吃的穿的,上个幼儿园和学校,过个生日或者小病小灾的不得补贴点,就这,一万元又没了,也就是说,自己每月能掌握的花销也就一千元一点。就这条件,人家女的谁跟咱。”

谢小放就感叹:“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我接触了好多人,几乎一水的都是小时家庭条件优越,成人后或晚年生活窘迫凄惨,而苦孩子出身的,大多身家显赫。”

余子衡打断他的话:“你怎又回咱这儿了?”

他说:“虽说在山西住了几十年,但85岁的老妈还是过不惯那里的生活,非闹着要回来。家里老宅基还在,我就花了300多万元盖了座300多平的小别墅。我去年也退休了,就咱这儿和山西两头轮着住。除此之外,我还在北京、天津、青岛、海南各有一套房。每年就像候鸟一样到处迁徙。”

老余不免问:“你以前干什么,哪来这么多钱?”

他说:“我先是接了继父的班进了煤矿,后来企业倒闭转制了,就自己搞起了煤炭生意,主要在塘沽天津港做南运和出口贸易,一干就是20年,多少也挣了一些。你现在混得也真可怜,想找个老太太都不成,假如是我,哈哈。”

虽然是玩笑话,但老余听了老大不舒服。他有过多次这样的邂逅,发觉不少人都这样,一见面就迫不及待或穿插话头吹嘘自己有多少钱,有多少房。

说着话,日色已经西斜,他非要请老余吃饭。老余看看表,忙说还得接孩子放学,推辞了。

改天,他又打来电话,邀老余出去。老余又借故推辞了。

为了避免再次邂逅,老余索性改变了活动地点。原因种种,他对这样富人总有种本能的疏远和抗拒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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