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鼓之美

作者: 钱续坤2021年04月06日手机美文

蛰居乡村数载,我总觉得那生我养我的地方是幽邃宁静的;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只要静下心来全神地聆听,总有许许多多的声音撞击着你的耳膜,让你对这红尘绝音既莫可奈何又心存感激。譬如春夜,最能让人牵情于怀的,便是忽如其来的蛙声——那永远悠扬曼妙的田园乐曲。

那乐曲是从我家不远处的田畈传来的。最初的一声,在暖气渐升的夜晚竟是那么清晰而响亮,让人听了情不自禁地欣喜起来;紧接着的两声则简洁而明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噪音与杂质,诱惑着你开始走向田垄地塍,去体验春天真正来临所给人带来的那一份感受;随后,遍野喧起的蛙鼓像潮水一般来势可惊,让你尽情地想象沟旁渠边,无数墨绿的乡村歌手正摇其长舌,鼓其白腹,欣欣然地阁阁而歌。

这歌声圣洁而珍贵,不仅使我们的梦幻得以流淌着清泉,而且使得我们日臻成熟的思想中依然弥漫着谷香。几乎与此同时,眼前也倏而变得豁然开朗了:天空又高又蓝,几颗星星眨巴着忽闪忽闪的眼睛,一轮满月仿佛刚从不远处的水田里升起,水灵灵,雾蒙蒙的。

多么美好的春夜!我沿着田畈中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迈步,不经意间,一只青蛙从我的脚旁迅疾地跳过,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又有一只或两只“扑咚”地跳入水田中,而它们矫健的身影却根本无法看清,这反而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决定久久地伫立在田埂上,用灵魂悉心地感受辛弃疾“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诗句中所具有的独特意境。

四周的蛙声更响了,宛若一波一波的细浪从八方涌过来,我似乎看到沟渠里、草丛中、池塘沿、篱笆边,那蹲着的青花皮、灰花皮的大小青蛙,正对着天,对着地,对着村庄和灯光,参差地开叫,逐渐地齐韵,然后同声地大吼;并真切地意识到,蛙声的触角在彼此相互延伸扭结,进而形成一张无形而古典的大网,把生生不息的子嗣全部笼罩在里面。今夜,我的耳朵就粘附在这张网上,怎么也无法挣脱开。

其实确切地说,这网是从四月份开始大面积统治乡村之夜的;我正是四月的产儿,最初的一声啼哭就与这蛙声产生了同频与共鸣,因此拥有对蛙声的无数次交流,我天真且固执地认为:这蛙声就是命运对我的刻意安排;这蛙声就是我对大地热情的歌唱。

在小城里终日忙忙碌碌地生活,我曾经也远离过蛙声。直到有一次,偶尔在一位画画的朋友处,看到一幅齐白石的国画,题名为《十里蛙声出山泉》;整幅画除一条溪水中有数十尾蝌蚪外,并不见一蛙。是呀,蛙声怎么能够画得出来呢?但画面又分明地暗示,在画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确存在着一个蛙的世界。无形的蛙声穿透心灵,这是一种深思中的幻象,幻象中的本真,其间所蕴含的则是一种智慧;它告诉我们,物的启悟,心的悸动,更多的是来自暗示而非清晰得一览无余,故古人总是对象外之象、意外之意那么孜孜以求。

我们当然无法追求到善至真至美,但只要静静地聆听着,你一定会在悠然神会中与永恒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你在大自然的怀中,大自然在你的心里,你和大自然相依相生。

对此,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想说,我愿是悠悠天籁中的一丝细语,一缕轻音。感谢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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