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回复的爱

作者: 董灵超2021年04月16日亲情文章

姥姥抱着一捆苞谷秆,摔倒在雨地里。我站在屋内,望着她,挪不动脚——悚然梦醒。那是六月的一个早晨,我读大一。

放暑假回到家,映入眼帘的是母亲脚上的孝鞋:姥姥过世了!

小时候,太多人家缺粮食,我常被送到姥姥家住。姥姥不善言辞,可姥姥是真稀罕我!

一次,我见母亲要走,哭着去追。姥姥哄着我,扯了我的手去转村里的菜园。看菜园的老夫妇,送我一个很大的菜瓜。我抱着菜瓜,望见金灿灿的夕阳照着园子,好看极了。后来,再被丢到姥姥家,我就不哭了。

姥姥眉眼细细,下巴尖尖,和气,利落。她也裹了小脚,只是不像奶奶那样总喊疼。

姥姥喜欢扯住我,去村后的供销社,买块儿肥皂,称斤盐巴……她还专门花过八毛钱,给我买了件白底绿圈儿的上衣,那是我第一次有新衣穿。

读初中时,我在学校寄宿,很少去看望姥姥。姥姥托人给我捎了件粉红色上衣,一双酱色凉鞋。那时,因舅妈突然离去,姥姥精神恍惚了好几年。我不懂人世艰辛,安然享受着姥姥的爱。

高二那年,舅舅已去云南安家,表妹也进城念书了。一个周末,哥哥骑自行车驮我去看望姥姥。姥姥喜眉笑眼地给我们包饺子,看定我说:“小超俊了,嘴巴不大了。”

过了两周,我回到家,见母亲眼圈泛红。原来,她才挨了姥姥的数落:“孩子衣袖那么短,胳膊冻得通红,你这娘咋当的?”母亲捎回了姥姥为我缝的一双棉手筒,很软很暖和,粉红花儿很好看。

姥姥的爱,是我的珍宝,我却没有结草衔环。

我最后一次去看望姥姥,是在大一寒假。那是个阴天,午后,母亲让我把包好的饺子给姥姥送去。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冬天格外萧瑟的村庄,凭直觉寻到了二十里外的姥姥家。

姥姥躺在床上,想是一天没开火了。我说:“姥姥,我给你煮点儿饺子吧?”姥姥却一个劲儿催促我快回家,说天黑了危险。我竟听话地走了。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起那日姥姥屋里的情形,幽幽的暗,沉沉的冷。“我为啥不在姥姥家住些天,陪陪她?像小时候那样。”这成了我一生的心疾。

不知姥姥有多爱我,在弥留之际,竟专门给我托梦。母亲说,姥姥走时,是个淅淅沥沥的雨天,身边没有亲人。母亲曾多次请姥姥到我家住,可姥姥执意要给舅舅看守门户。

人生真如白驹过隙,一晃二十年了。在岁月漂去浮沙后,姥姥的爱,沉甸甸地敷压在我人生的河床里。

去年大年初一,母亲在院里为姥姥姥爷烧纸钱。父亲去取打火机,母亲喊:“快点儿!恁冷哩天儿,俩老人都立脚等着哩!”听母亲这样说,我好像真望见,在无边的幽冷里,姥姥姥爷踮脚延颈,急等钱用……泪水涨了满眼。透过泪,我看见母亲的白发在风中凌乱,愈加凄然:姥姥的离世,带给母亲的伤痛,须得她一点一点地劈来祭奠吧?

而姥姥给我的爱,无法回复,常常压痛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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