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儿

秀玉决绝地领着女儿小雪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被称作丈夫或老公的男人。

完全因为酒。秀玉的老公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酒瓶子如影随形。在他的生活里，酒的地位至高无上，不可撼动。他可以无视荒芜的责任田，也可以无视自己的家庭沦为建档立卡贫困户。酒，时时刻刻麻醉着他的神经。男人的责任算个球？天天有酒喝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秀玉领着女儿离开家是在一天的早晨。老公刚睁开眼睛，就一边揉着眼屎坐起来，一边拿起放在枕头旁的酒瓶子咕咚咕咚地喝几口，然后抬手抹了一把嘴巴子，脸上也挂上了几分满足的红润。正要下炕做饭的秀玉眼里虽然含着忧怨和无奈，但还是用温婉的语调劝着说：“李军，你就把酒戒了不行吗？你就甘心过穷日子？”李军瞪着眼睛说：“不行，老子这辈子就靠酒活着了！”秀玉依然温婉着说：“旗扶贫工作队的郝队长想帮咱家买十只羊养，他让你今天上午去村部商量商量，你就去一趟吧。”李军又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口酒，扬着脖子说：“要去你去，老子没功夫！”秀玉的眼窝里汪着泪盯着李军那张被酒精泡透的脸，目光由怜惜渐渐变成忧怨和愤怒，大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现在就领着小雪走，你就跟酒过一辈子吧！”说完，秀玉牵起小雪的手便往屋外走。李军再次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口酒，追着娘俩的背影吼道：“要滚快滚，永远别回来！”

秀玉的心在滴血，拽着女儿小雪加快了脚步。

秀玉领着女儿小雪走后的七八天时间里，李军一点也没觉得家里缺了什么，只有喝酒的畅快淋漓——想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耳边再也听不到妻子和女儿的劝说和抱怨。

一天晚上，李军去村里的小卖店赊酒，恰巧碰到了旗扶贫工作队的郝队长。李军要赊五斤散白酒，店主不赊。郝队长替李军付了酒钱，条件是跟李军回家喝一顿酒。有人付酒钱，李军乐着一口答应，还拍着郝队长的肩膀说：“你真是个好队长！”

半个小时后，李军和郝队长面对面坐到了炕桌旁，你一盅我一盅地喝了起来。下酒菜也是郝队长在小卖店买的熟食。

郝队长说：“听说你这酒是因为一件闹心事喝起来的？”

李军怔了一下，随即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委屈地说：“你给评评理，马三他们几个小赖子调戏别人家的媳妇，我去制止时跟他们打了起来，最后我却被公安局拘留了。这事放在谁身上不窝火？谁能咽下这口气？我先是借酒浇愁，后来就变成了酒鬼。”

郝队长端起酒盅跟李军碰了一下：“你把酒戒了，我帮你翻案！”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李军的眼睛里闪出了光亮，又央求说：“你再帮我把媳妇和孩子找回来行吗？”

郝队长笑了：“知道没媳妇的日子不好过了？”

李军也呲牙笑着说：“是。”

郝队长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从明天开始，你把酒戒了，再在十天内把羊舍建起来，我保证让你媳妇和孩子回来！”

李军仰脖喝下一盅酒，然后抬起胳膊狠狠地把酒盅摔到地上：“从现在开始，我就戒酒！”

以后十天，李军真的一口酒也没喝，也找人把羊舍建成了。这中间，郝队长每天都要来李军家看看，先是闻闻李军身上有没有酒味儿，然后撸起袖子干点活儿。赶上吃饭的时候，郝队长总要故意问李军：“你不喝点？”李军的回答每次都干脆利落：“不喝！”

羊舍让院子有了生气。李军抓着郝队长的手说：“你该让我媳妇和孩子回来了吧？”郝队长说：“你把家和自己收拾干净，明天上午就在家里等着，我送你几个惊喜。”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郝队长带着十几个人赶着十只羊来到了李军的家。李军早早地在大门口迎候，看到了妻子秀玉和女儿小雪，看到了乡公安派出所的王所长，看到了村“两委”班子成员，眼睛一下子变得湿润了。郝队长笑着把秀玉的手送到秀军的手里，风轻云淡地说：“经王所长努力，旗公安局已认定对你的行政拘留是错误的，我也把你媳妇和女儿给你送回来了，我希望你把这十只羊养好，几年后滚出一个大羊群，脱贫致富。”

秀玉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对郝队长说：“你想出的这个法子真好使，谢谢你！”

李军问：“咋回事？”

女儿小雪快言快语地说：“我妈不想离开家，是郝叔叔让我妈领着我离开的，就是想用我们的走逼着你戒酒。”王所长接着说：“郝队长知道你被拘留是冤枉的，也是你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儿，就拽着我去旗公安局替你申冤，最终还你一个清白。”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李军的眼里流淌下来，他紧紧地与郝队长拥抱，连声感谢。郝队长大声笑着，轻轻拍着李军的后背说：“看到你振作起来，我就高兴。你振作起来了，这个家就有了希望，一定能尽快摆脱贫困！”

“你放心，我一定让这个家在两年内脱贫！”李军向郝队长表着决心，又对秀玉说：“把酒拿来，我要跟郝队长他们喝一杯。”

秀玉瞪了李军一眼：“你没记性啊，又想喝酒？”

李军伸了一下舌头：“这不是高兴嘛。”

郝队长说：“秀玉，你中午就让李军再喝几口吧，我相信他不会再成为酒鬼了！”

一阵笑声响起。秀玉拢着头发说：“中午谁也不能走，就在我家好好喝一顿！”

十几个人有说有笑走进了屋。秀玉很快做好了一桌香喷喷的农家菜。在郝队长提议下，小雪为每人满上一盅酒，然后一个个酒盅在饭桌上方碰响，溅出一朵朵美丽的小酒花儿。小雪耸耸鼻子，开心地说：“这酒味儿真香，我也想喝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