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故事

2021年04月24日好文章

童年往事忆姥姥——忙碌的一天

文/绿野闲踪_每文

姥姥掌管着这有老有小一大家子的吃喝用,每天天还没亮,就早起生火做饭了。那时没有煤气,农村煤也少,主要烧柴火,所以,农村每家都有一个大柴火垛,那是秋天砍树枝堆起来的,用时就去柴火垛上取。

烧柴会产生烟,虽然有烟囱,但如果风向不对时倒烟很呛人的;烧柴还要常往炉膛里续柴火,不管春夏秋冬,都要面对着炉膛,烟熏火燎。一天三顿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姥姥每天是多么辛苦!

在姥姥做饭时,天渐渐亮了,姥姥就过来喊我和小姨起床(母亲在家是老大,下面有七个弟弟妹妹,其他的舅舅、姨们有的工作在外,有的念书住校,小姨最小,仅比我大不到五岁,在读小学)。姥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每天起床后都要立马和小姨把被叠放整齐地放到炕柜上,与此同时,要打开窗户放新鲜空气。然后擦灰——炕沿、桌子、柜子。记得我帮过姥姥擦炕沿。

在烟熏火燎中,姥姥做好了饭菜。太姥爷不与我们在一起吃,姥姥把饭菜送到太姥爷住的里间屋去,我与姥姥、姥爷、小姨在一起吃。那时主食基本是粗粮,把玉米磨成面发酵后做成汤子面,这是当地的特产。副食就是自家自留地种的蔬菜,自家养的猪,鸭、鸡的肉(年节能吃上)和蛋,春天青黄不接时,会到山上采野菜。那时没冰箱,姥姥会把过年杀猪留下的猪肉做成腊肉放到坛子里保存。姥姥每年春天还自己做大酱,如果我没记错,是用豆饼发酵做引子,然后用黄豆做,放到缸里,用纱布蒙住缸口,要晒,还要搅动。秋天把白菜在大缸里积成酸菜;用萝卜、雪里蕻等做成咸菜。在东北漫长的冬天里,白菜、萝卜、酸菜、土豆是家常菜。

姥姥做主食汤子面很拿手,她在大拇指上戴一个自制的金属套(汤子套),手里捧一团汤子面,稍用力一挤,面团从金属套的大口进去,从小口挤出来,形成筷子粗细的长面条,姥姥双手一挤、一甩,一米长的汤子面条成弧形一根接一根不间断地落入锅里,看得我眼花缭乱,比后来看到的刀削面有技术含量。可惜,姥姥的大外孙女我,笨拙的这辈子也没学会象姥姥那样做汤子面。

当年我不爱吃汤子面,现在常让家乡人给我带来汤子面,不会用那汤子套,就把汤子面装在牛奶袋里,在袋子顶端剪个口,一挤,也成条,但很短,与姥姥的没法比!我回家乡,到饭店就点汤子面和野菜蘸酱,按照现在的饮食观念,粗粮、野菜都是健康食品,而且吃的不仅是味道、营养,还有回忆。

吃过早饭后,姥姥继续她的劳作。在春夏秋季,每天吃的青菜,姥姥要去自家的地里亲自摘,豆角要到豆角秧上一个个摘下来,土豆在没大批成熟时,要到地里试着挖,把大的挑出来吃。有时还要到附近山上拾些干柴。除了一家老小的三顿饭,姥姥还要打理自留地。房后及院外有姥姥家两块自留地,大都种的蔬菜。房后的地里有一年还种了花生、地瓜。地里还有几棵姥爷嫁接的苹果梨树,这在村里也少见。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前,我国物资匮乏,人民尤其是农民的生活是很苦的。虽然在艰苦的生活中,热爱生活的姥姥也能发现美,创作美。在房后的窗下,姥姥每年都要种一片桔黄色的百合花,只有姥姥家有,别人家没有。我能记住这窗下的花,说明这花是我当时生活中别致的乐趣。

姥姥喜欢花,姥姥也会画花。姥姥家村里的百姓生活中有许多满族的风俗(改革开放后,那里变成了满族自治县),比如细长的方柱形的枕头,枕套是深蓝色棉布制作,两头是白色的棉布上面有手工刺绣的花草图案。姥姥家的枕头都是姥姥的杰作。

刺绣要先画出图案,姥姥的绘画、刺绣在村子里是有名气的,所以经常有村里我称呼为姥姥辈、姨和舅妈辈的来找姥姥帮着画,然后自己绣。姥姥乐于助人,她不用临摹,拿起画笔,信手画来,花草鱼虫活灵活现。姥姥的绘画风格是刺绣工笔画还是写意画呢?更像写意吧。姥姥的女儿们我的母亲和姨也都遗传了姥姥的这一天赋,没受过专业训练都会作画。我的四姨在退休后,在老年人大学专攻国画,作品参展曾多次获奖。

院外不远处的另一块自留地里种的是土豆,地的尽头,是一处约四五平米隆起的地块,姥姥在那里种了草莓,是那时不多见的水果。这草莓,周围乡里乡亲的谁家也没种。在那粮食不够吃的年代,金贵的自留地自然要多种点口粮。这是味觉记忆,更是姥姥疼爱我的亲情记忆。每当吃草莓时,我都会想起姥姥家田头那片草莓地。

一天中,姥姥的休息时间是在抽烟时。姥姥是用烟袋锅抽的旱烟,那个烟袋锅有两尺来长,是铜质的,烟袋锅是黄铜,烟袋杆是红铜,擦的铮亮。白天姥姥抽烟时,我会抢着给姥姥装烟丝。晚上睡觉前,所有的家务活儿都做完了,是姥姥一天里最清净的时候。姥姥自己装上一袋烟丝,在炕上抽。农村的晚上熄灯后,屋里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姥姥烟袋锅上点着的烟丝,随着姥姥一口一口的抽吸声时亮时灭,这声音消除了黑暗给我的恐惧,我知道姥姥还没睡,就在姥姥有节奏的抽烟声和一闪一闪的光亮中安然进入梦乡了。

在姥姥家上了半年学后,我就回父母身边上学了。但每年一放寒暑假,我就立刻跟着大学放假的小舅舅回姥姥家过假期。记得有年冬天,我和小舅舅回到姥姥家,姥姥正在灶前炒爆米花,看见我进来,平日里从不大声说话的姥姥高兴地喊,我大外孙女回来了!

姥姥说的是回来了,而不是来了——姥姥认为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呢!那时,回到姥姥身边,享受与姥姥在一起的每一天;现在,我以一颗感恩的心,用回忆的文字纪念姥姥对我宠爱的每一天。

我的姥姥

文/秋风秋雨秋凉

我的姥姥名叫刘玉书,是1985年秋天去世的,那一年她73岁,假设今天她还活着,也是百岁高龄的老人了。

姥姥不是名人,她不像有些人的长辈出身名人世家,或者出身革命家庭,一生有着传奇的经历,我的姥姥就是老北京城外一个草根,出身经历都过于寻常的小小老百姓。

姥姥出生在朝阳门外一个叫神路街地方,这是一条南北走向土路,因为这条路的最北端是华北最大的道观东岳庙,传说是东岳大帝出巡的必经之路所以被称为神路。姥姥的娘家住在神路街的东边人称神路后街一个大院里,多年以后有个流行歌曲叫做后街男孩,每当歌唱起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神路后街这个地方。

旧时的北京城,有钱人家大多数都住在城里,也就是现在的二环路以里。当年清王朝明文规定,住在城里的八旗子弟禁止与城外的百姓通婚,可见住在城外的大多数是极其贫穷的老百姓。这些百姓们生活来源主要的靠白天进城为有钱人家打工服务而获得一点小利而谋生的。听我妈说,姥姥的父亲是个在皇宫里做饭的御厨,御厨这个名字很好听,在今天的老百姓当中听起来很高贵,其实不然,也就是个给有钱人的打工的下等人。

北京人这个字眼听起来风光,生活在天子脚下,令外地人仰视,但是真正懂得社会学的人很清楚,北京这个地方的人,大概分起来不过就有两类人,一种是掌握国家政权的皇家贵族和王公大臣,一种就是为他们服务的下等人,俗称吃官饭的。

在近代史中,北京没有独立的体面的中产阶级,不像江南及广东一带经过个人打拼有着万贯家财,几代人承受良好教育的群体,所以在近代史中,推动中国前进力量始终在南方。中国有个成语叫做狐假虎威,这个词借用过来形容那时的北京人一点也不为过,现在的北京人当中这类人也不算少数,假如你和他聊天,他会拐弯抹角地和当今某某大人物的司机,做饭的,七姑八姨联系在一起,以显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这就是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京味文化,一旦社会发生变革这些人就是连屁毛都不是的穷逼。

那一年,“五色旗”换了“黄龙旗”,辛亥革命革了皇帝小儿的命,也革了那些给皇帝小儿打工人的命,家住神路后街的姥姥的娘家父亲没了事由,家里也就断了进项,这个家庭顿时陷入了绝境。

听我母亲说,姥姥的娘家一共有五个孩子,姥姥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姥姥排行老五是家中最小的一个。

姥姥的大姐嫁给了一个小警察,我称为大姨姥姥,你看过老舍先生写的小说“我的一辈子吗”?老舍笔下的小警察就是当年那些人的生活写照,大姨姥姥生了两个女孩,大女孩嫁给了通惠河边上的一户人家,她成婚后经常到神路街看望她的小姨我的姥姥,小女儿名叫大凤,六十年代初学会理发,成了理发师,我妈说因恋爱被一位农村来京的小伙子拐跑了,跑到农村去了。解放后大姨姥姥的一家就靠糊火柴盒谋生,我小时候经常跑到大姨姥姥家,坐在一间小南房的土炕上,坐在一个小小的炕桌上帮助大姨姥姥糊火柴盒,至今我还记得火柴盒分大板和小底两种工艺,大板是火柴盒的外套,小底是放火柴棍的小盒。在我的记忆里大姨姥姥非常慈祥,一个驼背满头白发的小个子老人,大姨姥爷,脸色很白,秃头干瘪的脸上充满皱纹,但是那双含笑的大眼睛让我记忆犹新。

姥姥的二姐,我称为二姨姥姥,嫁给天福巷里一个姓全卖水果的小摊贩,生了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我好像记得,有个男孩因所谓的猥亵女孩被判了无期徒刑,流氓罪现在根本就不存在,那时也是莫须有。听说当时那个男孩到一个部队大院干泥瓦匠活,休息时看见一个学龄前的小姑娘很好看就搭讪了几句话,摸了一下那个小姑娘的手,后来那女孩家出来的人不干了,硬说他耍了流氓,那年月部队里的人说话就是金科玉律,江山是人家打下来的你一个草根生出的娃,哪里有你说的话讲理的地方。我妈妈曾经带着我去过监狱看过他,那个监狱好像在南城,陶然亭一带,听说过去叫做北平模范监狱,文化革命后期被刑满释放出来。

在我的记忆里姥姥的娘家住在神路后街一座非常破旧大院里,院门朝东开,大门靠北边上一段院墙已经坍塌,坍塌的一部分里面堆放了一些枯树叉子。姥姥的妈就住在北房最东头的一间小耳房里,每次我陪着我的妈妈,来看妈的姥姥,那是一个非常瘦弱的老太太,双眼失明,依畏在门口边的土炕沿上。

我不记得姥姥的妈屋里有什么摆件,如果用家徒四壁这四字眼来形容恐怕一点都不为过。

姥姥的妈什么时候眼睛瞎的我不得知,我只是听我妈说我姥姥有个大哥,人规矩老实喜欢读书,后来因为家太穷,一咬牙当了兵,直奉战争在山海关阵亡了,寄来的遗物就是一套三国演义,我想我姥姥的妈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把眼睛哭瞎的。姥姥还有个二哥,旧时的北京,姥姥的二哥是个打执事的,什么是打执事呢?就是谁家死了人,在送葬的队伍前面举着用白纸糊的旗杆,俗称打执事。说白了这种人没有正当职业,就是帮人打零工,饥一顿饱一顿,50年代姥姥的二哥进了北京民政局丧葬公司当一名工人。

我姥姥的大孙子降生时,那个瞎老太太曾经来过我的姥姥家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不久的某一天,我听我妈对我姨说咱们的姥姥走了。

我的姥姥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草根家庭。

我姥姥15岁那年嫁给了大她将近20岁的一个男人,一个闯关东的草莽英雄。说起我姥爷还有个近乎于传奇的故事。

我的姥爷是河北沧州人,那一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家里太困难,还是因为取了个他不喜欢的女人,我姥爷就一跺脚闯了关东。

闯关东最初的目的是淘金,和电视剧《闯关东》里的朱传武的经历何其相似,我的姥爷也许是活不下去了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就投奔了奉军,时间不长我姥爷就受到关旅长赏识,很快成为旅长身边的贴身保镖。

直奉战争开始了,关旅长奉命带兵南下,临行时把我姥爷叫到他跟前,把自己半辈子的积蓄包裹好,交给了我姥爷并嘱托说,如果他战死在沙场,务必将这些细软转交他老婆孩子,并告诫年轻人不要随军行动。

常言道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那时候人非常讲究忠义二字,关旅长率部队南下后,我姥爷化妆成乞丐,将细软分别包裹在身上,开始他一生中最传奇的经历,三个月后我姥爷一路乞讨从关外徒步走到北京。

此时战争已经结束,关旅长不仅没有战死反而还受到嘉奖,关旅长常常坐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他那个亲信肯定是卷了他所有的财宝远走高飞了,不然的话为何没有一点音信?

这一天卫兵报告,说门外有一叫花子要找旅长,关某人感到有些奇怪,走出行营大门,门外的确站立一个衣衫褴褛,头戴破皮帽的乞丐,关旅长竟然一下子没有把我姥爷认出来,可见这三个月我姥爷历经磨难。此时我们可以把自己思维放马一把,三个月来,我姥爷究竟遇到什么,也许遇到过劫匪,几番血肉相博后侥幸逃脱;也许途中患病倒卧在村口旁,偶遇山野村姑的搭救转危为安。

当我姥爷脱下外衣,把藏在身上的财宝如数交还给关旅长时,关某人顿时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感动了。随后我姥爷在关旅长的鼎力推荐下,担当了北平某硝盐厂的管理员,由于在神路街东边的土地上富含丰富的硝盐,所以他和我的姥姥经过媒人撮合就是在这种的情景下偶然的相遇了。

娶亲的花轿一定是吹吹打打从神路后街出发,坐在轿子里我的姥姥对未来的一切都不知晓。我的姥姥后来跟我说她跟我姥爷谈不上有感情,那时的女人只是个生育的工具,主宰家庭大权的还是是我的姥爷。

娶个年轻的女人,我想我的姥爷自然欢喜多少有点娇惯,打小在极为贫苦的环境下长大的我的姥姥,不是个逆来顺受得主,她聪明睿智,敢说敢为,不过我姥姥还有个嗜好就是爱听评书,所以我的姥爷就经常给钱让我姥姥听评书。

那时朝阳门外有个坛口的地方,这个地方是皇帝通往日坛祭日的必经之地,所以被称为坛口,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独特的地理位置,这个地方有个自然形成的市场,叫做朝外市场,再加上过去朝阳门外的庙宇多多,所以这个地方非常的繁华热闹。除了有卖各种小吃的,另外就是书场非常多,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就有三四个书场。还不算那个最大的后来改为群众剧院的书场。

我的姥姥没有上过学,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书场,在听评书的过程中,她受到了教育,她的精神世界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升华,为她日后为人处世,相夫教子奠定了基础。

后来我常常想,旧时的书场,乡村戏台都是教化人的好地方,很多儒家思想,国家的法度观念,忠君爱国的意识都是通过那里传输给帝国的子民的。

曾记得我小时候一度住在姥姥家,晚上姥姥在烫脚之中常常给我讲评书里的人物故事,什么穆桂英挂帅,什么薛仁贵征西,什么樊梨花,什么王三姐住寒窑等等,在聆听姥姥讲故事的同时,我惊叹姥姥的记忆力,她超凡的记忆多年以后我想起来依然感慨不已。我相信她的子孙凡是在工作生活上有点成绩的都会与她基因有关。

我曾经是姥姥炫耀的资本,姥姥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长得白她总是要抱着我站在区委大门口,自然有人过来询问,这么漂亮的小子是您的?姥姥总是兴奋的说我外孙子。

姨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姥姥给起个名字叫做:刘远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那时我的姨夫远在广州当兵,是个军官,我妈说别看你姥姥没文化,这是这名字起的不简单。

这就是我的姥姥,一个出身于一个草根家庭的女孩。

但是那个家庭的组成必定打下那个年月的烙印,姥爷是从农村走来的草莽英雄,姥姥出身贫寒,封闭落后的家长意识是困扰那个家庭中每个人成长的羁绊。

有人说怀念是最好的祭奠,姥姥已经去世三十年了,她的在天之灵绝对不会想到,在她去世三十年有她的外孙在撰写文章祭奠她,别忘了,草根也是生命。

老房子里的姥姥

文/海归张若水

外出住在宾馆里,用宾馆的电水壶烧水。

宾馆的窗户朝向后院,一个人,很安静。水壶里的水响起来了。房间里反而显得更安静。

就在这时,那水壶里的水的声音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好听,它像吸盘一样将我吸附到几十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一座小城市安静而温馨。我的家——曾经是母亲生我的产房的我们家那幢红砖黑瓦的平房——有着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盆牵牛花,从春天一直开到秋天,那粉嫩鲜亮的喇叭状的花朵儿开得此起彼伏,早晨起床望向窗外,直扑眼帘的就是那只也许是今天早晨刚刚开放的花朵,微风掠过,美丽的小花朵轻轻地摇摆,向我招手,像一个羞涩的小姑娘。

浮现在我眼前的是这样的场景:那样一座老房子,里屋、炕上,阳光从不太大的窗口照进来,显得热情而又朴实。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外面也许很寒冷,但屋子里很温暖。铺着高粱糜编成的炕席的炕上满铺着一床棉被,棉被的一角,姥姥在絮被。而我,就着炕沿的一个小角落在翻看着一本小人儿书。

地中央立着一尊圆柱型的铸铁炉子,炉子里生着火,炉盖儿上坐着一只水壶,是那种用了好多年、上边撞了若干个大小不一的凹坑的青白的铝质水壶,那时,差不多谁的家都会有一把这样的水壶,差别可能只是大小、新旧的程度不大相同,质地和款式一定是大同小异。那时,作为烧水的水壶还有一款,是出自街边洋铁匠之手的用洋铁皮打的“洋铁壶”。那个年代差不多所有家庭里的绝大多数物件都是同样的款式,比如自行车、收音机、暖壶、饭桌、椅子、脸盆、镜子等等等等,不管到同学啊朋友啊谁家都似曾相识的,感动很亲切。那是个不追求个性或者说没有条件追求个性的年代。

彼时,我家屋里那把水壶里注满了水。那水是事先由哥哥或者姐姐们从院子里的洋井里压出来,注满一只大号的水桶抬到堂屋,倒进一只放在碗架子旁边的大水缸里。那时,我的哥哥或者姐姐们差不多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一个人拎不动一只那么大的盛满水的洋铁桶,他们必须用一根一米多长的圆木棍插进水桶梁里,一头一个人两个人合作,才能把那一大桶水抬进屋里。铝制水壶里的水就是姥姥上炕絮被之前从外屋那只大水缸里舀出又灌进去的。

说到拎水,我想起了舅姥爷。他住在农村老家,一年中有几次进城到我家来看姥姥。对于舅姥爷,有两个细节我记得清晰:一个是,他每次来都会带来浑圆浑圆的那种糖球儿,舅姥爷管那些个糖球儿叫“糖尜儿”。另一个是,他每次来,姥姥会让他干点儿活儿,其实也没有什么活儿等着他来干,看看水缸,缺水了,拎水吧。舅姥爷会先把水缸灌满,然后,再把盆、水壶、水瓢、大大小小的碗、茶缸儿、饭盒……总之,他会将所有能盛水的容器全部灌满,甚至每一只饭勺和羹匙儿。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舅姥爷一定是那个时代最着名的国际级搞笑大师。

现在,那只水壶的水已经发出了“细细——”的响声,你可能以为这响声会打破那一屋子的宁静,情况正好相反,就是这细细的响声越发衬托了屋子的安静,像我现在的宾馆的房间一样。

姥姥就在这“细细——”的水声的陪伴下絮棉被。

我爬在炕沿上看小人儿书。

我不识字,只能看小人儿书,小人儿书有图。我爱看小人儿书的习惯应该是我二哥培养出来的,我二哥小时候爱看小人儿书。出了我家的门,向左拐、向右拐、向前走,到大马路但别过马路,左边,那个直角型的建筑里开了一家小人儿书店,小人儿书摆在靠墙的书架里,屋子的大部分地面都空出来,摆满了小板凳,一个小板凳上坐一个十几岁的刚放学的孩子,小人儿书在现场看,看一本一分钱。二哥每次都是租一本,把我搂在怀里,我们俩个人共同看一本小人儿书,看一次省一分钱。

我这时一边看小人儿书一边还看着姥姥。那铝制的水壶发出细细的响声,就像是哪位温柔的母亲哼出的好听的催眠曲,姥姥这时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有磁力似的往一块吸,头和炕也像有磁力似的往一块吸。吸得厉害的时候,姥姥的头深深地弯下去,弯得厉害的时候头差不多要与被挨上了,其实,姥姥随时都有摔倒的危险。这时,我就立即抬起头大声地喊醒姥姥。

姥姥醒来后,用弯曲得很严重的手指(那十根棱角分明的手指可能永远也不能重新伸直了)抹一抹嘴角,她的嘴角上已经有一条口水流淌下来。姥姥的牙好像没有几颗了,而且在嘴里分布得非常不均匀,致使她的上下颏和上下嘴唇严重地扭曲。她的气管似乎也不好,她喘气的时候,要把头用力地向上挺以带动胸腔的扩张,同时要把扭曲的嘴巴张开来配合呼吸。

姥姥是裹足的小脚,走路一晃一晃的。在裹脚成为“时尚”的中国封建社会,女孩儿五岁就开始裹脚了,过程之中的那种痛苦一定难以言表。在我的记忆里,姥姥走路的时候腿是一个特别夸张的“O”型,两只小脚几乎是横着的“一”字型,每走一步似乎都很艰难,可能是由于那么尖细的脚尖儿根本起不到支撑身体的作用,身体的重量差不多全部传递到脚跟的缘故。姥姥每迈出一步,一只脚跟就狠狠地将地面撞出“duang”的一声巨响,这声音直到现在仍在我脑海中回响。

我想象不出,裹脚的女人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能会比上了年纪的姥姥行动方便一些?但不管怎么说,从现代医学的角度衡量,裹了脚的人都应该是残疾人。

这样身体条件的姥姥是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的,我只记得姥姥用盆端过水、她的大部分工作基本上是絮被、洗衣、摘菜等等。对于这些工作,姥姥多数情况是坐在炕完成的。所以,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我们家的炕上永远都会有一个姥姥,没有姥姥的炕基本不能称其为“炕”。姥姥从来不大声说话,也从未骂过人,与所有人交流都是柔声细语。她告诉哥哥姐姐们:“去干点活儿。”这也许就是姥姥“最严厉”的表达了。

姥姥还有一个事,在我长大了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就是姥姥爱吃馊饭和臭鸡蛋,其实,并不是姥姥爱吃这两样东西,那时没有电冰箱,夏天剩下的饭和咸鸡蛋经常会坏掉,姥姥舍不得扔掉,就说她爱吃馊饭和臭鸡蛋。

姥姥从不吃药,发烧了就让母亲用手蘸点儿白酒揪脖子和后脖梗,将这两个地方的皮肉都揪成黑紫色,并凸起来像一个个大水泡。拉肚子了,就让哥哥到南大坝的小凌河里捞两条细细的小泥鳅鱼,将那两条小鱼洗干净后放到嘴里,一扬脖儿就将那鱼儿吞咽下去。我当时想,那小鱼儿会将姥姥肚子里的病吃掉吗?

我在外地上大学的其中一年,假期回到家里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哪个地方有些不对头,心跳突然加快,眼睛急速地在屋里搜寻,特别是我们家那占了几乎半个房间的炕,那炕上空荡荡的没有了姥姥!我问妈妈、问哥哥、问姐姐,问他们姥姥去了哪里,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我的眼泪在滴滴答答扑扑漱漱地回答我,告诉我姥姥已经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的姥姥

文/刘晓红

提起我的童年,最不能忘怀的人就是我亲爱的姥姥了——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女人。是她,陪伴我度过了一个幸福的童年。

我的姥姥育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我的妈妈在家排行老大。姥姥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虽然她没有上过学,没有文化,但她的孩子们有四个是大学生,其中还有一个在部队里当军医。她常教育孩子们:“要宽厚待人,要勤劳做事。”为了支持孩子们的革命工作,她把所有的孙子、外孙子、外孙女(共十一个)留在了自己的身边照顾,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邻居们常开玩笑说:“你家开了个托儿所。”

打我记事起,我就记得姥姥总是前胸抱一个,后背背一个,她的这个形象到现在想起来我还记忆犹新,但是姥姥从没有怨言,默默地奉献着。每次孩子们来信询问家里有什么困难时,她总是报喜不报忧。由于她的支持,她的孩子们全部都是共产党员,并且有的还走上了领导岗位。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比较困难,但姥姥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她还是一个心地特别善良的老人,虽然我们家里也没有太多的余粮,但她还是要经常把饭菜端给生活更困难的家庭。记得有一次她怕我姥爷看见生气,居然把饭菜放在篮子里,偷偷地挂在了房梁上,等姥爷离开后再端给别人吃。

我姥姥特别喜欢爱学习的孩子。有一次我向姥姥汇报数学成绩考了100分,她非常高兴,奖励了我一个面包,我正高兴地吃呢,我表哥看见了也去找姥姥要钱买面包。姥姥说:“你也考个100分看看!”现在有时想起这件事我还偷偷地笑呢。姥姥就是用这样方式来鼓励孩子们学习的。

我的老家在唐山市。1976年唐山大地震,我的哥哥还在姥姥身边,姥姥自己爬出了废墟,当时看见我的舅舅已经吓傻了在一边哭泣,姥姥非常生气,把他训斥了一顿,然后非常镇静地指挥着舅舅赶紧挖土救人。当时她已经是七十岁高龄的老人了,并且还受着重伤:几条肋骨已挫伤!但她一点也没有慌乱,指挥若定。我的姥姥就是这么一个顽强的人,由于姥姥的指挥得当,我们家的人员伤亡降到了最低。

由于姥姥的过度劳累,在她七十三岁的时候得了脑血栓半身瘫痪,但她病好后从不麻烦别人,自己进行康复锻炼,上下楼时都是自己扶着楼梯扶手,并且总是拒绝别人的帮助,最后终于能够行动自如了。

当我们看望她时,虽然她因为得病已经不能说话了,但她总是慈祥地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我们这些孩子都懂得。因为我们都是她亲手带大的,由于她的宽厚待人、良好的心态和顽强生命力,她居然在九十六岁的高龄寿寝,真是不简单啊!这就是我亲爱的姥姥。

戏迷姥姥

文/赵志元

小时候爱住姥姥家,尤其是秋天农忙过后,就着这难得的空闲,姥姥家的柴关村,总要唱上几天大戏。有时请的是武安的戏班子,但更多的则是本村的乡土剧团演出。戏楼在村东一个水塘边,正对着关爷庙,紧邻姥姥家,在院子里可以清晰地听到演员的哼唱和对话。演出一般是下午晚上各一场,姥姥则吃完午饭早早就拿着板凳去占地方,看到日落西山,才回家草草做点晚饭,吃上几口,便又坐到戏台下,直到晚戏散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开戏前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欢乐时光,我和邻家的小玲、大毛,绕着戏楼追打嬉闹,跑到戏台里看演员打脸子化妆,好奇地拉拽着戏装仔细端详,甚至拿上大刀铜锤舞弄几下,直到被大人连吓带唬地呵斥出去,才赶紧一溜烟地逃下台去,趴到戏台下等着开场锣鼓敲响。看到我们的嬉闹,姥姥嗔怪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疼爱。

姥姥看戏简直达到着迷程度。有时天气不好,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居然头顶草蒲团,坚持到最后,衣服都淋湿了。那年深秋,同住姥姥家的弟弟和我,伴着院外的铿锵锣鼓,在炕上玩翻跟斗。突然,一个跟斗,我滚到坐在火上的饭锅边,胳膊一下子探入滚烫的水中,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哇地一声哭嚎起来。慌了神的弟弟光着脚跑出门,哭喊着,到戏台下找到姥姥。姥姥见状,赶紧找来医生进行处理。尽管如此,等我睡着后,姥姥又去看她的戏了。娘知道这事后,立即赶来接我们回去,还着实埋怨嗔怪了姥姥半天,姥姥什么也没说。现在想来,不是姥姥不疼外甥,她是太爱看戏了。

姥姥爱看戏,记性也好,看过的戏几乎能背下戏文。大字不识的姥姥,讲起甘罗十二为相,狸猫换太子,赵氏孤儿,劈山救母,两狼山等等,绘声绘色,让人听得入神,百听不厌。听人说,有一次外地一个剧团到村里演出,演员在台上不知怎的忘了戏词,姥姥着急了,在台下高声给他提词,这才给窘迫中的演员解了围,全场观众都叫起好来。

我们村逢庙会必唱戏。眼看庙会快到了,娘便派人接姥姥过来,让姥姥好好看上几场戏。姥姥80多岁后,身体渐渐虚弱,娘怕她累着,只许看下午场,晚饭后便不让她出门再看夜场。姥姥也动了心眼,干脆不回家吃晚饭,硬坐着坚持到晚场戏开演。娘拗不过她,只好妥协,本来年轻时从不看戏的娘也只好陪姥姥看起戏来,一来二去,娘居然也对看戏有了兴趣。

姥姥活了90多岁,一辈子看了多少戏,没人说得清。姥姥活这么大岁数,沾了爱看戏的光。老人家一辈子豁达开朗,心眼好,爱助人,不记仇,遇到难事烦心事,就拿戏里的事劝自己,说服别人。

遗憾的是,姥姥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这么迷戏的姥姥,没有能够敞敞朗朗地坐在正经剧场看上一场大戏。有时竟想,要是能够陪姥姥坐在现代化的戏院里,看上两场河北梆子《钟馗》、《窦娥冤》,那该多好啊。

我的姥姥

文/璎珞

九十二岁高龄的姥姥前两天因病去世了。就像晴朗的天空骤然一声炸雷,我的脑海一片阴霾。 伤心痛楚的同时,遗憾纠结着我的心里,就像晨曦的浓雾久久不能散去。

远在他乡的我没有见到姥姥最后一面,这个遗憾让我时刻痛彻心扉。

坐在上班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远方的云朵不停地翻变,不停地更新,心里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伴着远久的记忆模糊了眼界。

姥姥家在乡下,距我家不是太远,坐车二十多分钟,不过没有空闲时间我是没有机会去姥姥家的。和姐姐相比,有所不同的是,姐姐小时候就是在姥姥家长大的。 而我住姥家只是在上学之后的寒暑假期间,就是那些不多不少的时光,让姥姥在我的记忆里镌刻了永恒。

姥姥个子很高,留着一头长发,长年一个发型,两条粗粗的辫子交横绸缪的盘成一个发髻,一件粗布外衣总是罩着时薄时厚的内衣。农村的生活铸就了姥姥刚毅内敛,辛苦耐劳的生活作风。勤劳肯干的她一生兢兢业业的围着家庭,为着儿女。

小时候,一放署假,我就会和姐姐去姥姥家度假,那时,姥姥家的被摞子就是我最爱的小天地。我经常离开那铺炕,顺着箱子爬到炕梢的被摞子上,躺着看小人书,有时不小心就会弄翻被子,然后笨拙的一层一层往上举,姥姥见状就会马上摞好被子,让我继续在上面躺着玩。姨妈家、舅舅家的姐姐有时会和我聚到一起,我们就会仨一伙俩一串的捉迷藏,从窗台翻出翻进的,姥姥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幸福喜悦洋溢了满脸。

房子前面是个不大不小的菜园子,我们经常顺着垄沟在园子里摘西红柿,揪黄瓜、掐姑娘……房后有两棵樱桃树,樱桃红了的季节,我们几个孩子满树的摘樱桃吃,吃着姥姥亲手种下的绿色果蔬,那时的情景充盈着儿时的光阴。

其实我最愿意享用的当属姥姥为我们做的一手好菜。每次看见姥姥在饭时准备着饭菜,我就站在一旁盯盯地瞅着,瞅着她在那口大黑锅里烹调着美味,我喜欢在这时做个小劳动者,偶尔帮助姥姥添添火,抱几根玉米杆,就觉得做了很多意义重大的事情,特别的有成就感。那些很平常的菜,鱼,肉,经过姥姥的煎炒,从锅里盛出以后味美菜鲜,让我吃过之后回味无穷。后来我长大了,青春洋溢的时候,还是会去姥姥家,吃姥姥做的菜,看姥姥的那口大黑锅。

其实姥姥的一生应该说是很坎坷的,八个孩子,让她为这个大家族辛苦劳作着。姥爷是个善于用脑子赚钱的人,所以几乎没做过什么苦大力,就连年轻时候和人家推牌九也是往家赢钱的,后来孩子大了,就让姥姥和孩子们编炕席,然后他会领着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去卖,赚来的钱买点好吃的,给大家改善伙食。剩下的就攒起来。日子也还是可以。但是唯一的就是姥爷的脾气暴躁,姥姥做事做活稍微不顺他眼,就会破口大骂,动手也是经常性的。我去姥姥家没有什么顾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遇见姥爷发脾气打姥姥。那时我就会跑出院子躲出去。现在想起来就会为自己年幼无知感到愧疚,为什么不敢去拉架呢。每次姥姥被打的伤心流泪的时候,我就会在心里恨姥爷,恨他的心太狠。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姥姥也没有动摇过为家庭拼搏。一直为家庭和孩子默默地付出。后来我们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偶尔有个节假日也回去看望姥姥和姥爷,只是次数越来越少。再后来姥爷生病了,得了癌症,不久就去世了,就剩下了姥姥一个人,虽说少去了争吵和挨打,可是日子莫名的孤单起来。儿女们换着班的接姥姥去家里住,城市的楼房干净宽敞,上厕所也不用出屋,可是没呆多久,姥姥还是想念那个陪着她半辈子的老房子,那个没有了菜的园子,那口大黑锅以及那铺沉睡N年了的火炕。幸好老舅就在姥姥的后院,能够照顾姥姥,大家也就没有什么担忧了。

我在姥爷刚去世的时候还想,姥爷生前经常打姥姥,还是比姥姥先走了。姥姥的忍忍换来了她的长寿。

现在,姥姥也走了,儿女们把她的骨灰和姥爷的都合葬了。人生就是这样,在磕磕绊绊中一路走过的老两口在另一个世界又再次相逢了,我不去幻想他们再见的情景会是什么样,也许经过这个阴阳之隔又再聚的他们会变成恩爱体贴的老两口了,因为只有经过分别才会懂得珍惜。只有经过失去才会懂得珍贵。我在这里祝福彼岸得他们幸福快乐,和睦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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