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白衬衫

作者: 刘玉宝2021年05月14日心情随笔

为了借一件白衬衫,我跟在母亲的后面。一老一小,身影倒映在东干渠的河水里,看上去十分孤寂。秋后的乡村,鸡鸣、猪哼,白鸟叽喳,加上脚步踩过枯柴的嘎嘎声,汇成了田园诗歌。收获后庄稼地留下的稻茬,经霜一染跟一朵朵花似的好看,远处穿过一层薄雾露出来的房山尖尖的峰,营造着另一番意境。

起个大早是怕别人闲时出门啥的,这当儿没事家家都不会出门。太阳刚升起不大一会儿,暖暖的。行走在那样的光景,心是别提多惬意,何况还有白衬衫的诱惑呢!

母亲带着我挨家去敲门,就为了借一件白衬衫。

一个从贾洼嫁过来的老师喜欢文艺,在学校组织了一个宣传队。本来我也没机会入选,因为哥哥原来曾活跃在大队京剧团,老师就觉得我也应该具备这样的细胞,就把我拉了进去。宣传队的首场演出,是去她的家乡。为了演出好看,老师让演出队员穿一件白衬衫。

上世纪70年代初,乡下贫穷依旧,很少有几户人家会有那种白色的衣服。一是不耐脏,二是平时干农活也不方便。只有极少数爱美的女孩儿才穿。我们一连问了好多家都没借到,最后不得不打道回府。

父亲跟我商量,他去找老师,就不穿白衬衫了;并向我许诺,如果能够演出成功,回来一定帮我做件崭新的。

家里没钱,我何尝不明白!不懂事的我依旧嘟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心情糟透了!有什么办法,想到晚上别的同学都穿着白衬衫上场,自己却穿着灰色的大褂,上面还有一个个补丁,就觉得给学校丢脸!心里特别委屈。一个人躲进房间,拿被子蒙住头,根本不听他们说什么。

大概是起早了的缘故,后来竟然睡着了。是二姐喊我起来的,说是让我试衣服,我立马就蹦了起来。

白色的洋布衬衫,上面有着淡淡香味。真白,真干净!衬衫穿在我身上,袖子要卷两圈,下摆到我膝盖。还有圆边的领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男孩子穿的。

母亲说差不多将就吧,跑遍了村子好不容易找到,要么有衣服的也参加演出,要么根本就没有。好不容易找到小英家,刚好她有一件。

我还能说啥?一想到可以穿着白衬衫演出,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说是演出,其实充其量我就是个打酱油的。参加的节目就两个:一个是老师新排的革命样板戏“打虎上山”,我跟着一帮同学到台上转个圈再蹦跶两下,算群舞之一;还有一个节目就是以砸烂“孔家店”为题材的三句半,因为老记不住词,老师干脆让我就接后面半句。

过去农村除了露天电影,能看个演出那是欢天喜地的大事。天还亮着,许多村民就搬着凳子占位置了。

从未出过远门的我,要说当观众还行,一拉出去就掉链子了。看见台下黑压压的观众,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轮到我接那半句,竟然傻了,老师在边上不停提醒才勉强接上。“打虎上山”呢?我把圈转反了,撞上了另一个同学,跟下山逃跑似的,引得台下哄堂大笑。下台的时候,我脸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一向要求严格的老师,那晚不但没批评我,还过来安慰我,摸着我的头说谁紧张都会出错,没事的。

整场演出结束,台下掌声雷动。大家想必原谅了我,又或者我在台上根本就微不足道,总之没有搞砸,老师和同学们都沉浸在欢乐中。

那天是坐着生产队的拖拉机回村里的,路上将近1个小时,到家都半夜了,困得不行。睡觉的时候,舍不得脱下那件白衬衫,死活要穿着睡。可第二天起床后,发现那件衬衫就挂在门前的晾衣绳上,阳光下十分炫目。我明白它将物归原主,心里恋恋难舍。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件属于自己的白衬衫,成了当时的梦。

那天,我兴高采烈地向家人汇报演出盛况,始终没提自己的紧张和失误。我想能为他们脸上争光,白衬衫就没白借,他们也会欣慰我穿着白衬衫登台的情景……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份珍藏,每份珍藏对当事人来说都不可复制。珍藏各不同,有的可以价值连城,有的就微不足道,然而,背后的心酸或者幸福却没有两样。就像这件白衬衫,每次想起都会念及父母的好,心存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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