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枝海棠

作者: 张明军2021年05月14日情感日志

四月的海棠逗人相思,有时却又惹人垂怜。一簇簇,一丛丛,一树树,一片片,似霞?似火?似诗?似梦?四品的海棠把人间的四月装扮得生机盎然,不似人间。

暮春三月,刘郞的桃花刚安然离去。人间有幸,四月的海棠已悄然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蛾眉微蹙,慵懒的妃子宿酒未醒;月下的花神憧憬着春睡的海棠,把一声叹息,融入了大观园深处金钗们娇柔的呢喃。逡巡良久,对着那枝艳丽的海棠,杜工部缩了缩瘦弱的双肩,却又毅然地转过身去。旷古的诗才未为她写下只言片语,留下的只是“少陵为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这千古之谜。

“海棠无恙乎?”多情的诗人,多才的词客,多难的巨擘,为何总对那枝海棠心心念念,温情脉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美丽的海棠曾经见证了诗人的爱情,海棠印象分明是对“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追忆,是对“裙拖六幅潇湘水、鬓耸巫山一段云”的赞美,更是对岁月蹉跎、人生苦难的自伤与遣怀。

海棠有幸,“花中神仙”绝非浪得虚名。海棠无辜,“断肠相思”怎知满腹酸楚?春风乍起,满城春色难掩红酥手的无奈;池阁落寞,何处能装下《钗头凤》的悲伤?佳人梦断,归去化着稽山之土,徒留一地相思红;词客已老,重访空叹满目红花,从此不见胭脂雪。

海棠无香,鲥鱼多刺,红楼未完,民国女神徒留三恨。面对那一枝海棠,张家小姐哪里知道,挚爱无言,真水无香。不是吗?中南海西华厅门前的那株西府海棠亦然无香,可当她被制成标本不远万里寄到日内瓦时,开国总理收到的爱情却花气袭人,芳香四溢。

“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鉴湖女侠的追求自然不同,并非她对四月的海棠心生成见,而是对秋后的海棠情有独钟。她看重的是秋海棠的风骨,当然,这更是她的风骨。

那枝海棠,让人怡情,更让人深刻。如果说温飞卿的“蜀彩淡摇曳,吴妆低怨思”只是小儿女的幽情怨思,那么张大千先生“锦绣果城忆旧游,昌州香梦接嘉州,卅年家国关忧乐,画里应嗟我白头”的《海棠春睡图》,寄托的则是对家国故园深深的眷恋。白头张公子,何日归来兮?

同样是白发老人,同样是张氏老者,人称张三影的张子野在面对那枝海棠时未免猛浪与颠狂:“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中间只隔一花甲。”白发新郎的诗里没有怜香惜玉,字里行间充满了得瑟与傲娇。正直的东坡居士看不下去,他自然有话要说:“十八新娘八十郞,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苏大学士和白发新郎开了一个风雅的玩笑,想必老先生能承受得了,其实,以东坡之性格没直言其“老牛吃嫩草”,就已经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大凡名花均有其钟情者,无论是醉卧菊丛之陶渊明、疏影暗香之林和靖,还是清莲之濂溪、桃花之刘郞,均视花为知己。海棠亦不能免俗,只是与其他佳丽所不同的,她的贴心知己乃一倾城红颜。

对着那枝海棠,有着千古第一才女之称的易安居士,于不经意间便为她沐浴了一曲销魂的《如梦令》:“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呜呼,海棠开到李易安,不到黄昏也销魂。

海棠有四品: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和西府海棠。她出身高贵,过去皇家园林中只有她才能与玉兰、牡丹及桂花足成“玉堂富贵”。而今,海棠已遍及人间,虽然无香,依然给春天带来了视觉盛宴。

绿肥红瘦谁知晓,人间一朵女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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