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豆腐菜

作者: 魏振军2021年05月25日心情随笔

神垕的魅力不仅仅在于神奇的钧瓷,还有那散落在这个千年古镇深处的不经意中的惊奇,比如豆腐菜。

那天,陪几位师长到神垕,小车径直把我们拉到一家叫作“老于家豆腐菜”的小门店。作为土生土长神垕人的王教授,进门就被一位老人笑迎上来。老人一身休闲中山装,手拿一条白毛巾,一看就是“掌柜的”。老人一边招呼我们坐下,一边问王教授:“还是老一套?”王教授笑着点点头:“是的,每人一碗豆腐菜,一个烧饼。烧饼炕得焦一点,菜的味道足一点。”然后转向我们问道:“要喝当地饮料‘银梅可乐’吗?”

还没等我们回答,老汉便抢先制止:“最好别喝,夺味!”于是我们依其言,眼巴巴等着那碗香味无穷的豆腐菜了。

美味还没上来,我们先饱了眼福。王教授指着墙上“豆腐菜”的介绍说:“别看一碗小小的豆腐菜,还有着深刻的历史渊源呢!”

墙壁的木牌上刻着:豆腐菜始于北宋,相传宋真宗年间,官窑御厨发现此地豆腐、粉条口感极佳,配以羊汤熬制,更是鲜香味美。不久,便成为当地特色名吃,享誉中外……

“来了!五碗趁热吃……”随着伙计一声吆喝,五碗热腾腾的豆腐菜便端上来了,金色的豆腐、碧绿的白菜、银灰色的粉条、酱红色的羊肉……未及入口,色香味已让人们陶醉!

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掌柜的老汉笑盈盈地坐在不远处抽起了烟袋。看他乐呵呵的模样,王教授知道他是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便让他给我们讲讲豆腐菜的故事。老汉略微思索了一下,悠声说道:“提起故事里的豆腐菜,香味就没了。”王教授给老汉端了杯水,嘱咐他慢慢说。

老汉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新中国成立前,我爹在地主家当长工。累死累活就想着过年能挣点钱,给我奶奶做顿她想吃的豆腐菜,可没想到了年底,地主不但不给工钱,还说我爷爷欠他的债还没还清。我爹一气之下放火烧了地主家的厨房,连夜躲进山里。地主带着打手到我家,活活把我奶奶逼死。那天正是大年三十,一碗豆腐菜没吃上,成了我一家人抹不去的痛!”

“后来呢?”

“后来,我爹隐姓埋名跑到郏县跟人学做豆腐菜,他发誓,要让更多穷苦老百姓吃上香浓的豆腐菜。再后来,我爹真的成为远近闻名的豆腐菜名师。”

没想到一碗豆腐菜,竟还隐藏着这么多辛酸的往事!

离开于家老店,王教授带我们往牛头山进发,说是要去寻找古代的茶马古道。一路上,山道蜿蜒、翠绿环绕,不时有山花迎面,翠鸟掠过。

车到山坡一处观景台,我们徒步漫游。王教授指着不远处山头一条崎岖的小道说:“那曾是茶马古道。我小时候,春天一到,长长的骡队便从山那边走来,早晨迎着朝霞把陶土运到镇上,傍晚装满钧瓷成品在夕阳中归去。他们披着彩霞,映着暮霭,骡铃不息,鞭声不断,俨然一幅动人的画卷。”

我们被神奇的骡队所吸引,催促王教授继续讲。于是王教授招呼大伙坐在几块山石上,聊起骡队往事:“老辈人讲,骡队运陶土,已有上千年的历史。神垕钧瓷业的兴旺发达,骡队功不可没!民谣说得好,古道三尺宽,崎岖又艰险。问君行何处?骡铃响云端。”

可是,抗战时期发生的一件事却叫人十分心痛!那是初冬的一个下午,骡队在镇上刚卸下陶土,装好钧瓷,头领便宣布:伙计们辛苦一年了,今天我请大伙吃豆腐菜。伙计们一听,十分高兴。可是一碗豆腐菜没吃两口,拴在路边的骡子被日军的巡逻小分队喊惊了。一头骡子冲着日本小分队就冲了过去,当场就撞伤了两个。日本兵恼羞成怒,抡着枪就朝头领打了过来。伙计们上前劝阻,日本兵竟然开枪射击,当场打死两个伙计,三个伙计也被打得遍体鳞伤。一碗豆腐菜没吃完,竟把性命给搭上了。伙计们抬着兄弟的尸体,愤怒地抹着眼泪,发誓要为兄弟报仇。那一晚,下起了雪,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茶马古道上。

“后来,他们有没有回来过?”

王教授悲怆地点点头道:“经受过这次打击后,骡队散伙了,大部分伙计参加了八路军,并誓言,‘杀掉一个鬼子兵,吃一碗豆腐菜’。以慰藉亡者之灵……只可惜那长长的骡队,后来只剩下几个老伙计带着骡子往镇上运送陶土,山道上再也见不到那恢宏壮美的骡队景象了……”

一碗小小的食物,竟包含着那么丰厚的文化内涵;一段尘封的往事,竟折射出那么深沉的民族品格和血性。

那碗豆腐菜,余味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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