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恋

作者: 和谷2021年05月31日美文推荐

去年下半年,我在鄂尔多斯库布其沙漠游历,有幸结识了植物学家黎元、建英夫妇。黎元说他是妇唱夫随,他是追随夫人建英来到沙漠研究院安度晚年的。黎元高大英武,俊朗过人,活脱脱一条马背民族标致的牧马汉子。年轻时候是他追求的漂亮才女建英,到老了却矫情地开玩笑说,人家姑娘嫁不出去了,他是好青年做好事的,然后就成了夫妻。风姿依然绰约的建英,总是在一旁微笑着,说当年她也是美女。

在师范学院教了33年植物学的黎元,退休后来到库布其沙漠研究院,继续从事他热爱的沙漠植物研究。他说,白睡莲对环境的变化十分敏感,是反映湿地生态环境的标本物种,极有可能是鄂尔多斯高原上仅存的一个睡莲种群。曾经的库布其沙漠,随风满地烟尘飞,平沙莽莽黄入天,而今却越发生动起来,因为白睡莲仿佛是沙漠妩媚动人的眼睛。

黎元的老家在哲里木盟,现在归属通辽。父亲是军人出身,年轻时调派到那儿工作了一辈子。他高中毕业后,插队到沙漠草原的一个地方当牧民。恢复高考的时候,他时运不佳,躺在北京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做手术去掉了头上的一个骨质肿瘤。小时候不小心,头碰到树上起了个包,然后就不断地长,到了20岁,父母觉得会影响找对象,就让他做了手术。记得打了麻药没睡过去,手术过程都能看清,他觉得像木匠做家具一样。等到次年参加高考,学的是草原科学专业,毕业时自己要求分配到了一所师专当教师。

之前,黎元在实习期间就认识了建英,他上学的时候她就在这所师专毕业留校工作。他为了纯真的爱情,决意要到这所师专来的时候,原来的学校要留他做行政或教书,就不放他走,父母也不赞成。他一意孤行,一头扎到了这所师专,30多年一直教普通生物学,主要从事植物分类学研究。

建英在55岁时,退休实行一刀切,之后才有延聘政策。她刚退休还代一些课,在实验室做一些项目,有位同事介绍说,库布其亿利资源集团委托留日博士林和,在物色聘用一位搞组培的专家人选,就推荐她。科技带动绿色经济的发展,开始得建立一个植物组培实验室。她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挺好,还能胜任,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负担,于是,她就来到了库布其沙漠做组培室主任,从写项目建议书开始,设计并一步步实施综合实验室的建设。

她刚来的时候,工地周围都是沙丘,已经建成的智能温室里,只是栽了很少一点植物。在智能温室旁边,开始建一个600多平方米的组培室。从写招标书,到跟设计单位来回沟通协调,基本上定下来了。很快,实验室有了基本规模,她便搞了一批苗子,进入试验状态。在学校教了多年植物组织培养,她从形态解剖、系统分类等方面有一些经验积累,能够找到新的路径,工作起来比较顺利。

建英初到库布其沙漠时,生活条件不怎么好,但自信会有一番作为,不适应就尽量适应。实验室周围没有什么设施,每天要回到5公里外的生活区,没有班车和的士。在沙漠里没有车,简直就是寸步难移。单位有一个小面包车,接送客人时她就搭同事的车,有时步行或骑自行车来回周折。她偶尔也会步行,走一趟要50多分钟,中午不回不行,没有地方吃饭。生活区只有一两家小饭馆,就凑合着自己克服困难,硬是挺了过来。

黎元的主要任务是基础部分,为资源库大量采集和引进种子标本,整理植物资源,培育活体沙生植物,收集植物信息,建立种子的基因库。除了库布其以外,还包括采集鄂尔多斯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沙生植物,还有华北、东北地区的沙生旱生濒危植物、衍生植物,尽量采集耐旱、耐盐碱、耐高寒植物。比如西藏,一般的植物都种不活,只有耐高寒的植物才能活下来。还有耐高热沙生植物,非常耐热,沙子温度怎么烤都没事。对准这些植物资源进行收集,搞地区的名目,把小范围和大范围的区系搞清楚,是他的总体目标。

加上多年的积累,黎元把内蒙的沙漠全跑遍了。他把这种工作叫本体调查,希望把其中的一些植物开发成有经济效益的沙产业,明白究竟要重点保护什么植物,保护多大范围,保护到什么程度,从而创造条件,与沙漠治理领域的同行共同来开发绿色经济产业,科技成果共享。现象上得到了深刻启示。

黎元与建英夫妇,属于性格、志趣、境遇大致相同的知识分子,二人互相爱护、同情、支持,也互相爱慕与欣赏。人非草木,但也等同草木,在生命现象中有相通的意味。沙漠中的植物很了不起,它在进化中需要怎样一种生生不息的精神,才出现在今人的眼前,就像一般常见的树木花草,各有特性,各显风采。尤其像一类叫百日花的这些植物,在环境比较优良水分比较丰富的地方,反而活不下去,就适宜生长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才开花结果。黎元说他很荣幸看到这些植物。在鄂尔多斯高原,远古的植物在千万年前就在这儿生存,它们一代代繁衍进化,一直活到了现在,这是多少神奇的事情。这些远古植物,在鄂尔多斯地区分布最为集中,是国内最有特色的地区之一。有些植物分布在库布其沙漠,走到100公里处的腹地就能看见。它们和人类一样,抗击风沙,与自然相处,顽强地繁衍生息下来。当地的蒸发量远远大于降雨量,在盐碱中它还能存活,也照常生长。

黎元说,他经常会蹲在这些从远古进化的稀有植物面前,就不忍心采摘它们的花朵、叶片和根须。小苗子非常可爱,似乎有灵性,他就挺奇怪,在这样贫瘠的土壤里,小苗木那么弱小,一点点长,能发芽开花,太令人感慨了。经过治理后的沙漠,降水量逐渐增加了,对于这些植物来说,从某种程度的一定范围内是好事儿,超过一定限度也适得其反,然后它会变成一种新的物种,把现在的物种取代了。人们从情感上来讲,不愿意看到某种物种在自然进化中消失了,感到很可惜而又无奈,但从宏观宇宙来说,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从那个小行星把地球撞歪了的时候开始,这个地方的环境条件就是这样改变了,所有植物的种类就改变了。

有种子,就有生命。是生命的基因潜藏在种子里,一旦有土壤、空气、阳光和水,它就会萌芽、出叶、开出鲜艳的花朵,结出美丽的果实。一代一代,永不泯灭。

在鄂尔多斯,黎元与建英夫妇无论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皆可谓志同道合,情笃意长。二人携手漫步在库布其的沙漠草原上,用苍茫醇厚的低音唱起悠长动听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在黄昏夕阳里简直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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