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陈坊

作者: 汪茶英 2015年07月08日心情随笔

在乎一个地方,就同在乎一个人一样,总有值得你在乎它的理由。要么是它的美丽,要么是它的特殊品质。

铅山县的陈坊,既有美,又有品质,触动了我的心,让我感慨,世界那么大,有幸遇见它,从此在乎它。

“东周孔丘,南宋朱熹,北有泰岳,南有武夷”。古人说武夷山“水有三三胜,峰有六六奇”,被誉为“奇秀甲东南”。陈坊就在武夷山的百褶裙的一个褶皱里。身在名门,自然继承了世界遗产武夷山的美丽基因。奇峰峭拔、秀水潆洄、碧水丹峰、风光绝胜,多少形容词也只能描摹她的一个外壳。只有亲身走近她,才能真正感受到“风水宝地”这个词的韵味所在。一抬头,那些在云雾的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山峦,让人产生一种如在仙境的梦幻之感。一低眉,清澈见底、琤琤琮琮唱着小曲儿的欢快小溪,让人迅即想要漫步而入,融入其中,做一尾悠哉游哉的小鱼儿。古桥静寂,藤蔓婆娑,夕晖斜照,静静地凝视片刻,仿佛期待从桥的那头走来一位长衫飘飘、摇首吟哦的学士。两岸的茅杆枝叶垂批,高扬的芒花小手一招,翠鸟倏然而过,风过无痕。稻田里秧苗正在拔节,红芽芋撑起无数把绿色小伞。田边地头散布着零星的菜畦,南瓜亮着明晃晃的花,长子豆挑起珠帘似的豆串,辣椒银白的小蕊在绿叶间扑闪扑闪着眼睛。偶有一两只白鹭从田沟里翩然飞起,划过潮湿的空气,轻轻落在山边的树梢上,化作一两朵花苞。半挽裤腿的农夫,牵着黝黑的水牛,踽踽而行。四肢瘦长、头未长角的小牛犊远远地落在后面,东张西望。等你想要靠近它,摸一摸它的小尾巴时,它就突然一纵一纵地往前跑,叫人担忧它会不小心摔个跟头。远远的农舍三五成排,飘着淡淡的炊烟,安静得像是在画里。可它又比图画好,因为闻得到幽幽的花香,湿湿的泥土味,甜甜的风。还有擦肩而过的农人,叭嗒叭嗒的脚步,以及他们友好的、微笑的目光。

仅是这些山水的神韵、田园的安详就已经叫我沉迷。何况还有那历史遗留下来的缕缕光芒,不得不连连感叹。

陈坊是国家非遗项目连史纸的故乡。连绵的竹海,提供了充沛的原料;汤汤的陈坊河,具备了槽运的条件;闽赣的古驿道,促成了跨省的交易;造纸的精湛工艺,成就了连史纸名扬四海。清雍正至乾隆年间,陈坊是当时铅山的四大古镇之一、铅山西南经济文化中心,是闽赣商品流通的重要集散地,属赣闽古道上的驿站。那时,造纸的作坊沿河成片,鳞次栉比;林立的纸号连成一条五华里的长街;舂料的水碓终年吱吱呀呀;浆纸的师傅挑灯夜战;远近的帆樯影影幢幢;集散的码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当繁华逝去,连史纸走向式微,陈坊像一把经历了炎夏的折扇,渐渐被人淡忘。如今,我们只有走进那幽深幽深的古街小巷,从那些斑驳的门楣上细细辨认沁入木头纹理中的墨迹,才能认出当年纸号的名字。只有探寻一幢幢大户人家的古宅,从那些粗大的雕梁、那些精致的花窗、那些青石的天井、那些残损的牌匾、那些动人的传说中去遥想当年的兴盛,去回味繁华如梦的过往。比如,现在去看陈坊的老建筑,陈坊更像是一个以耕读传家盛行的地方。他们的宅院面对的是粮田,他们的门楣上的匾额带着许多文气,简朴加大气。陈坊的房子的门头一般简朴洗练,而内部的木雕装饰却精美异常。可见,陈坊的先人强调内敛、低调的奢华。陈坊的古建筑群中有一处是专门用来当学校的,叫做“养源家塾”。家塾门对的是一畈粮田,粮田的尽头就是连绵的青山。可以想象,每当春耕时节,农田里耕作的农民可以听到家塾里朗朗的读书声;而学童们走出家塾就可以看见他们的父兄们在田园里耕作,青山倒映在水田里的画面。

这种耕读传家的风气值得我们借鉴。致富了不忘教育子弟,经商者依然重视兴文。只有这样,才会有英才辈出。这个地方才能称得上地灵人杰。陈坊的沽溪就出了一个状元刘辉,铅山历史上出了三个状元,这个大山深处的陈坊就占了三分之一,不能不算个奇迹。清朝名士华祝山的一系列轶事至今为家乡陈坊人所津津乐道,也充分体现了这里的人对人才的敬仰与厚爱。还有酒酚泉的故事,讲述好客行善之人感动天神;女子峰的传说,颂扬坚贞女子誓死守护真爱化作不朽的山峰;进士周成德的母亲德芳四邻,济困而不留名;官坝头名称的来历,警醒族人不要养尊处优,处世要以实力取胜……一个古镇会因为运输方式的转变而从兴旺的中心成为边缘冷落的僻野,一幢古宅会因为历史的风云而从辉煌到坍塌,但只要崇学、崇善、崇德的风气不变,这种精神的河流依然潺潺流淌,这个地方就永远不会衰落,就终有一天能重新振奋,笑傲天地人寰。这就好比一个人,我不在乎他衣着是否光鲜,生活是否优沃,我只在乎他的昂然的正气、心中的才气、眼底的善意。

我在乎这样的陈坊,愿意再次寻访它,打捞它在巷子深处陈年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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