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来来往往的铁路

作者: 谭晓虎2021年06月17日生活随笔

在我的生命中,火车或者说铁路是我成长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没上小学以前,家住宿州铁路东边,整个铁路以东都被称为道东,尽管并没有与之对应的道西的说法。那时候,父母分居两地,我几乎天天作为“跟屁虫”跟父亲去单位上班,每天都要至少4次通过铁路道口。小时候知道的少,总觉得咋每次过道口几乎都要被挡道,长大后才知道那可是京沪(彼时还延续着津浦铁路的叫法)铁路,全世界最繁忙的一条铁路线。那个地方名字就叫道口,直到今天依然叫道口。每次火车挡道都会拦下黑压压的一大波人和自行车以及当时数量还不算多的汽车。

那时候的火车基本上还都是蒸汽机车,乌黑的车头配上大红色的巨大车轮,哐哧哐哧,喷着白色、黑色的混合烟雾,把等待过路的人们淹没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大车(火车驾驶员)师傅往往弯曲着胳膊斜倚在窗户边,在我们小屁孩的眼里,是何等的威武,以至于我曾经在一篇关于理想的作文里写我长大了想当个火车司机,还被老师批评。除了大车,一个穿着劳动布工作服,弯腰往锅炉里不停添煤的师傅往往也是蒸汽机车的标配。

除了跟父亲去单位,跟着他一道出差是童年另一番很深刻的记忆。父亲的差一般并不远,基本上多在省内尤其是皖北为主,乘火车的次数很多,又让我跟绿皮火车有了无数次的邂逅。那个年代的火车设施极为简陋,电风扇、木条椅,烧煤的茶炉甚至还有闷罐车,80后90后可能根本不了解。这么说吧,像《情深深雨蒙蒙》一类以民国为剧情的电视剧里的火车什么样,当时的火车基本就是什么样。今天看来虽然简陋到极致,但那时全国都一样,特快列车也一样,只不过是停站少而已。尽管简陋,但在这样的车厢里,你可以把胳膊搭在窗棂上甚至把头伸出窗外欣赏风景,尤其是火车过弯道时,那前可见头后可见尾的美景。由于是慢车,行走十来分钟几乎就要停靠一个小站,那是些今天早已消逝不见的车站,十里堡、陵家桥、西寺坡、唐南集、曹老集、临淮关……正是这些小站的站名,开启了我的识字过程,也正是在有缝钢轨的哐当哐当声里,童年的时光不知不觉溜走。

那时的铁路也很“纯净”,没有密如蛛网的电线和让人有密集恐惧的电线杆。除了津浦线基本都是单线铁轨,被磨得锃亮的钢轨反射着光芒,尤其是东西方向的铁轨,在冬日夕阳的映照下反射着一缕红色的暖光,两旁高大无叶的杨树和小道口一间黑白相间的值班室映衬着,笔直通向未知的远方。以至于很多年以后读到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里一个场景,感叹这不就是陇海铁路线上那些个在头脑中反复留下难以磨灭印记的镜头么!

等到上小学的年龄,家从道东搬到了铁道以西,但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依然可以伴着汽笛声入眠,迎着汽笛声醒来,放学回家的路上依然能清晰看到火车来来往往。一进入冬季,每个周六上午基本上都固定去道口的大众浴池洗澡,免不了又要跟火车有个近距离接触。但已经能见到绿色的内燃机车头,经过面前时能清晰看到不停抖动的散热叶片,听见巨大的轰鸣声,父亲告诉我说这是罗马尼亚进口的,力气大,跑得快。其实当时国家已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变化在悄然发生,只是我们年龄太小不知道。大约又过了几年,平交道口逐步被地下涵洞取代,吞云吐雾的蒸汽机车也基本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中学毕业离开家去外地求学,虽说假期往返学校都要乘火车,虽说蒸汽机车都改为了内燃机车,但除了车厢座椅的材质从硬邦邦的木条变成了加了海绵的塑料,与小时候也没有太显著的变化,没有在头脑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参加工作,上班后不断有了出差机会,路程也跑得远了,到了北京、天津、青岛等一些以前没去过的大地方,对火车和铁路的喜爱又重拾起来。

但那时火车票也属于紧俏商品,尤其是长途车,去往北京、广州一类的大城市,别说卧铺,就是一张硬座也是一票难求。有一年的春节后前往北京,费了牛鼻子劲托人买到了一张硬座票,列车却不开门,拿着手里的车票冲列车员大喊我们有票为何不开门,列车启动后近乎绝望之际,列车员快速打开门喊我和另一人上车。这是一种会铭记终生的经历,虽然是三九寒冬却满头大汗。待呼吸平静下来之后,问列车员咋车开了才开门,答曰,站台上一堆没票想上车的人,开了门都拼命往上挤,到点开不了你负责啊!想想也是,那些年的铁路春运,不管铁路也好,乘客也好,无论对谁都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不要说春运,就是平常的日子有一次出差去北京,乘坐合肥北京的特快,将近十六个小时的车程,一直站到天津,双腿都失去了知觉,好几天都没大恢复过来。那个时代就是那样。

等到去合肥读研的时节,随着经济的发展,列车的等级越来越多,差异化越来越明显,也不再都是绿皮,绿红蓝白都有。不同省份列车也有很大的差距,2000年代初,在南京到上海间坐过一种在安徽从未见过的双层列车,不再是面对面座椅,而是类似今天动车组的布局,后来知道这车叫庞巴迪;在广深线上坐过一种很高大上的列车,其他地方也没见过,问列车员说好像是九广铁路从日本买来的二手货。在省内,能坐到的最高级列车是淮北、合肥间的双层空调列车,淮北终于开了一回风气之先,但这也还是进入新世纪才有的事。

也正是在读研时多次往返合肥期间,逐渐发现京沪线路上渐渐出现线杆,京沪铁路开始了大规模电气化改造。当时只知道电气化铁路能多拉快跑,不曾想这其实是铁路大发展大飞跃的前奏。更不曾想,3年多之后,铁路进入了动车的新阶段,又过了不到4年,京沪高铁又把我们拉进全球最快的高速动车的崭新时代。

想到每每出门,要想乘坐高铁必须北上徐州或南下宿州,即便如此也只能偶尔乘坐,寻思有朝一日淮北也能开行高铁多好。幻想片刻后,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自嘲地耸耸肩。但眨眼间,这样的梦竟然变成了现实。对于一有空就喜欢到处溜达的我和全家来说,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尽管票价有些昂贵,但也还是成为出门的首选。在市政府报告中,淮北这座城市和人民在2017年实现了六个梦,高铁开通是与文明创城、群众安居等并列的第二梦。与那些线路必然经过、自然而然有了高铁的城市不同,淮北的高铁是这座城市奋力争取、“无中生有”的结果,是城市经济面临低谷时期勒紧裤腰带攒出来的成果,弥足珍贵!

改革开放40周年,我们这一代人亲历了这个变化全过程,经历了从一无所有到物质过剩的沧桑巨变,让我们对国家、民族奋发图强、发展进步有最深刻、最真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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