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二婶

作者: 牛红2021年06月18日短篇小说

糖二婶是我们大院李木匠的二儿媳妇,沿街挑担叫卖糕点,在城东片算是资深小贩,院里孩子都叫她糖二婶。

糖二婶矮壮结实,皮肤黑塔塔的,呈钢铁的颜色,茅草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堆在头上。她嗓门大,笑声爽朗,声音一出溜出去,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

李木匠有三个儿子,老大老小长得不赖,在工厂上班,娶了城里的媳妇,老二腿有残疾,初中毕业后跟他爹学了手艺,娶了乡下的糖二婶。李木匠家房子少,儿子们成家后,一大家子扎一个锅里吃饭。

李家婆婆体弱多病,没工作的糖二婶过门后,柴米油盐、浆洗涮淘,她全部包圆。每天鸡没叫头遍,她已挑满了两大缸水(那时吃公用自来水),一大锅稀饭煮好了焖在锅里,家人起床时,她已蹲在井台上洗涮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好几年。想想日子过得只有眼面前的尺把长,糖二婶有些心灰意冷。她和李老二商量,说自己身板好、脑子活,想做个小生意。老二觉得老婆年纪轻轻的在家里当老妈子也实在委屈。

之后,糖二婶沿街挑担叫卖她家乡的特色糕点。

糖二婶走大街串小巷,高声大嗓地吆喝着。一副糖担子压在肩头咯吱吱地响,她大气都不喘,粗萝卜腿一前一后朝前迈着步,两瓣屁股有节奏地晃动。二婶筐里的糖食很是丰富。小麻饼、竹节糖、酥糖和麦芽糖,都是孩子们爱吃的零食。每每在院里遇着孩子,她都掏出一两块糖给那些馋嘴的孩子。

糖二婶喜欢坐在百货大楼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卖糖。一副箩筐,左右各一只,里面盛放着满满的糖食,一根油亮的水曲柳扁担垫坐在屁股底下,褂袖裤腿高高撸起,两眼逡巡着过往的路人。待人多时,就吆喝一嗓子。她的吆喝声洪亮,常引起路人侧目,只要有人问价,架不住她的劝劲,或多或少要买点。

没人时,她从旧挎包里掏出毛线、鞋底,钩织入冬的拖鞋;抑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一颗接一颗地嗑,有时递一把瓜子给边上的小贩,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人拉呱扯笑。嘴巴一旦说发了热,买卖都顾不上做,把周边做小生意的男女都招了过来。婚后的男女都敢扯,笑话、荤话连篇,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扯到忘形处,男人动起了手脚,女人们像母鸡似的咯咯叫着,左右扑腾着,笑闹着,断不会拉下脸。

扯完笑毕,糖二婶的买卖照做,每天天擦黑,两箩筐糖食便全部见底。

经常有小贩扣斤少两的。遇到较真的买主,约秤后,气呼呼地跑回来,东西往摊上一扔,执意要退钱。有的小贩佯装看错了秤,从筐里多拿点给人补上秤;有的小贩不买账,说买主无理取闹,自己吃了些再来说少秤,为此口角不断,甚至拳脚相加。糖二嫂实诚,有良心,价钱讲定,都足秤给人,经常给闹纠纷的小贩们打圆场、摆平事。

生活条件好了,人们保健意识增强了,糖食在城里越来越难卖,糖二婶将买卖转向农村市场。

她喜欢上矿山卖。挑担上山要吃些辛苦,可糖食销得快。她一般赶在下晚时过去,那些采石工人胃中的午饭已消耗殆尽,个个像饿狼似的。糖二婶那会儿赶到,如同救星。矿黑子们一拥而上,根本不讲价,每人都要称上一二斤糖。一眨眼,两筐糖食就被抢购一空。糖二婶挑着两个空箩筐,摸着鼓囊囊的钱包,如云彩似的从山上飘然而下。可好景不长。同行们知道了这行情,都扎堆到矿上卖,糖食卖成了白菜价,糖二婶见无利可图,就不再上山了。

糖二婶挣钱了,在李家的地位日渐提高。她继续做家务,可只做她家三口人的。两个妯娌好吃懒做,轮到做家务时,脸子拉得有尺把长,常常摔碗扔瓢的,口角不断。

后来,老城区拆迁,大院也在其列。李木匠要了四套房,与三个儿子分开过。糖二婶与公婆对门住,好照顾老两口。老两口人前人后地夸二儿媳妇不错,说人长得虽不体面,可心眼好,是持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说到那两个俊俏媳妇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叹说好看有啥用,中看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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