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

作者: 谢辉2021年06月27日生活随笔

正月初二,大夫村的老家最热闹。这天是家里待客的日子,不记得这一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每年这个时间心里有一种急切,想回去。

远在外地的我,始终记得外婆对我说:初二回来,家里初二待客。

母亲是外婆走得最远的孩子,读书毕业离开家到了几百里之外的康定。那时交通不太便利,回去一次很难,初二能回去的机会更加少。直到我们都长大、母亲也调回离老家近的城市。只要可能我们一定赶在这一天回去。

“客”字,会意字,从宝盖,像房屋。它的象形字画出来其形像客人的脚来到门口。正月初二,老家的客人接踵而至。客人除了外公外婆的儿孙,还有外公外婆的兄弟姐妹的儿孙等,有的亲戚我说不上来应该称呼什么,但都是亲人。

聚在一起,没有因离别太久,显得陌生;却因记忆深处的暖意,心生亲近。老院像个稳重的收藏家,把游子的思恋、乡愁收藏。回来了,大家如释重负,唇边轻溢温暖的笑容。

这一天,幺舅一家早早起床,有条不紊地筹备宴席。大舅也会从城里早早地回去帮忙。外婆年纪大了以后,只负责“接待”了,听到龙门儿上有声音,她就赶快迎出来,高声地说:稀客稀客。

大年初二也是出嫁女儿带女婿回娘家的日子,称为“回门”或“归宁”,亦即“回娘家”。外婆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选择初二待客,也是希望女儿们回家相聚。外婆说过:母亲考到外地去读书,之后又远远的到了康定工作,回去时带着父亲。是稀客、是远客了。我带着唐第一次回去,就因被安排在主桌而诚惶诚恐了好久。

去年的农历正月初二。天气晴朗。父亲母亲带着我们一家子回家。

难得的阳光天气。走过一次次摆渡我们到对岸的桥,远远的我就望见了老家龙门儿上的几棵树,又长高了不少。一次我和唐回家迷了路,七弯八捌走了好多绕路,终于远远的望见龙门儿上那几棵高高的树、奔向了家。我跟幺舅幺舅姆说,村里每家都修了楼房,家里的龙门儿不那么好找了,幸好有这几棵树作路标。舅姆说,那这几棵树不砍,给你们留着。

已过百岁的外婆已经不能守在龙门儿上望我们了。我们快步跨进院子,先到房里去见外婆。外婆坐在轮椅上,修剪整齐的一头白发在房间幽暗的光线里闪着银光。外婆眼睛看不清了,耳朵却很灵,知道有客来了,向我伸出手来紧紧握着,切切询问,唐和琪来没?拉着他们俩的手了,她拍拍。把琪的衣袖撸起,外婆在琪手腕画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辞。幺舅说,她在给你们祝福。

吃过宴席,我们都会呆在外婆屋里,和她腻上一会儿。外婆高兴,笑容灿烂地和我们贴着脸合影。下午我们依依不舍地和外婆道别。本以为今年正月初二还会和外婆再见的,不曾想,回康后的一个电话传来噩耗,外婆走了。手抚脸颊还能感觉外婆留给我的余温犹在,可是外婆走了。心里这才痛切地感到:我们被外婆一直当作“客人”一般珍视着,其实长寿的外婆才应该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她的每一天都是珍贵的,我们应该待她如客。可我没有懂得待客之道。

人与人的交会,是奇妙的因缘聚会。人生如因缘相聚的盛宴。我生命中的每一个客人:父母、兄弟姐妹、子女、朋友......都是我珍贵的客人,用我的诚敬、以我的真心相待,是人生的待客之道。 感谢外婆使我懂得了“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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