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父亲去旅游

作者: 李梅离2021年07月02日情感日志

“五一”还有三天,就从网上定了天堂寨附近的两间民宿,然后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准备趁假期带他出去玩玩。父亲开心地笑着,如我意料中的一口答应了,没问去哪儿、去几天,像小时候我相信他一样地相信我。

清晨5点出发,太阳还没起床,为我们送行的只有早起的鸟鸣。父亲精神头很好,穿着一件白衬衫,肩背挺直,如不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从背后看还真以为是个小伙子。

一路向南,土地上的水分渐渐丰盈,平坦如砥的大地渐渐长出骨头。那些山由远及近,直扑车窗,一些野蔷薇从山上一路铺展倾泻,像一条条花瀑。这些花瀑像一条条柔软的小溪,流进了父亲的心里,勾起了他的回忆。话匣子打开,说起了年轻时在太行山当兵的岁月。突然想起几十年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走出大平原。

大半辈子埋首黄土,春种秋收,看太阳从东边地平线升起,又从西边地平线落下,唯一的遮挡物是树林,还有偶尔飘来的大朵的云。在阳光充沛的淮北平原,父亲的肤色被晒成古铜色,与脚下的土地接近。父亲是土地的儿子,也是砖瓦的父亲。他在田间劳动之余还兼做泥瓦匠,村里的每间房屋几乎都留有他手掌的余温。他用土地种植庄稼,用砖瓦垒砌钱币,养育出的儿女被送进城里,在远离土地的半空中做着与清风蛙鸣无关的梦。对此,父亲既欣慰又遗憾。他深爱着这片广袤平坦的土地,却也对有沟有壑的远方充满向往。劳动填满了属于他的每一分钟,他挣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儿女、补贴了家用。繁琐的劳动和窘迫的经济束缚了他远行的脚步,心却从未停止憧憬,每当看到电视里那些云雾缭绕的山山水水,他都会说:“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啊!”现在他老了,不再劳作,也不再有缺钱的烦恼,但让他独自一人出去,面对陌生的地方,似乎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四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目的地。民宿坐落在山溪旁边,女儿欣喜地跑到溪流边,让清凉的水漫过自己的脚面。父亲也跳下去,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举起了手机,留下第一张与山水的自拍。

天堂寨海拔1700多米,我们坐大巴到半山腰的虎行地,开始步行爬山看瀑布群。山势陡峭,行人众多,父亲背着一包水果饮料,尽管被老公分走了大半,背着它爬山还是较为沉重。我将背包拉过来自己背上,又被父亲强拉回去,说:“你那小身子骨哪能背得动这东西,你看好孩子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只得拉着孩子紧随其后。

一路上树林阴翳,满目苍翠,偶有一棵映山红开着绚烂的花,像燃烧的火焰点缀在翠绿流淌的悬崖峭壁间。山泉不绝,叮叮咚咚,到了一处陡峭的山崖,便一跃成瀑,轻吟变成高唱,淹没了鸟鸣。飞溅的水雾在阳光照射下幻出了彩虹。父亲指着说:“丫头,快看那瀑布上的彩虹!”小时候他叫我丫头,现在我成了孩子的妈妈,他还叫我丫头。在他那里,我一直未曾长大。

爱恋这山的美色,我一路不停拍摄,小花拍一朵,这么清澈的水怎能放过?拍着拍着就忘了赶路,一回头,老公和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父亲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我。跨过一条小溪时,一脚未稳,踏进了水里,险些摔个屁股蹲。旁人看到了笑我,父亲却紧张地问:“崴住脚没?赶紧脱掉鞋甩甩水。”我坐下来,脱掉鞋子和袜子,拧完袜子,回头找鞋,却看见父亲拿着鞋子正在帮我甩着,甩完又用纸巾擦了一遍才递给我,说:“差不多了,一会就干了。”我没说话,低头穿鞋,努力不让别人看见我涌到眼底的潮湿。从“家”那片温暖的沃土移植出来,沥风沐雨,十多年来,我努力长成一棵为别人挡风遮雨的存在,不曾想,父亲那如伞的树冠依旧高举在我的头顶。

下山时,父亲接到老友的电话,问他在哪儿。他笑着高声说:“在天堂寨呢,我闺女带我出来旅游了。”那神情,那语气,就像一个小孩在向另一个小孩炫耀自己新买的玩具,言语里有抑制不住的自豪和欣喜。我有些欣慰,更多的是惭愧。欣慰的是这次带他出来,是最正确的一个选择,惭愧的是怎么这么晚才带他出来。还好,我还有弥补的时间,父亲才67岁,还不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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