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巷

作者: 王逸尘2021年07月03日经典日志

有一条曲径,狭窄,悠长,通向的不是幽深,而是一条宽阔喧嚣的马路。

照理说,这种巷路应该有很多人走才对,因为它是一道直通马路的捷径,但事实上巷中一直行人寥寥。或许是它给人一种破败陈旧的感觉,又或许是人们不想浪费时间去探索一条看起来并不能到达目的地的小道。只是这条人迹罕至的长巷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

巷子曲曲折折,蜿蜒向前,直走视野中只有几堵墙,转弯却是柳暗花明的又一景。从小外婆便牵着我一次次穿过这里,也穿过了无数春秋。

于是,我见识了巷子的千姿百态。烟雾朦胧中,有雨水滴落屋檐的响动;日光映照下,有透过绿叶洒下的光斑。出墙的葳蕤蓊郁足以让人想象到庭院里盘结的虬枝,墙边翠嫩的线条足以勾勒出清晨的风貌。偶尔能发现一只黄纹猫纵身跃上围墙,转而消失在高墙的边隅;经常能看见一条黑狗舒身横卧在地,毛皮被晒得黝黑发亮,漆黑的眼瞳中也泛着一点星亮。旧式的杂货铺开门时,它们就是门口的常客。长巷,看起来一直都是岁月静好的旧模样。

长巷中没有什么现代气息,平房重叠、院落紧邻,一砖一瓦、黄墙白壁。长巷已有了年岁。围墙墙皮脱落,露出棕红的旧砖;两侧废弃的房屋越发破旧,窗架上玻璃损缺,缠着灰尘与蛛网;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的木架还在托着泡沫塑料箱,箱里不知名的绿芽钻出沙土冒着尖,也不知花了多久时间。杂货铺的木质牌匾已然褪色,风霜在模糊的字迹上留下刻痕,也许很久以前,高悬于檐的这一抹亮黄还是往来人群眼中标志性的风景。一些旧宅的房门经常敞开着,直到我瞥见门内播着时事新闻的新电视、静坐于前神色奕奕的白发老人,我才意识到,长巷也是被时光的洪流不断向前推进的,即使岁月将它磨得沧桑,即使得不到及时的协同。光阴沉淀,生命却永不停息。

这使我想起了外婆。当我懵懂无知,当外婆还健步如飞时,每次穿行在巷中,我都牢牢握住这双因劳作而粗糙,因沉稳而有力的手。手心中传来的温度是我晚上走过这里时获得的安全感和力量的来源。巷中填满我们的谈笑,布满我们的足迹,记满血浓于水的故事。她说世上无数的路,都是靠一代代人走出来的,眼中有多远,路就可以走多远,心中有多远,路就能百年千年地走下去。她说终有一天她会离去,我会变老,但巷子依旧会在,如果它经受住时间的洗礼。她教我认花草果木,教我待人接物,叮嘱我勤学善思,不知不觉中踏过的星光寒暑下,路灯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好像有一生那么长。

如今我独自走在巷中时,明白了路仍在延续。墙头的树高了一截,墙角的黄猫胖了一圈,墙内的杂货铺新进了一批货物,墙外的人语与车辘声由远及近多了一些,长巷在恬淡平和的发展中孕育出了无限活力,只是如这里的午时般随和安然、不声不响。

在丝绸铺就的大同之路上,悠远的驼铃穿越东西,回响千年。而市井百态窸窣流转在斑驳的长巷,不张扬也不成绝响,风过不息,与过往的有心人相携,与时光共进。巷路千转百回,却无限延伸,没有被岁月湮没,静静延展,直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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