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名之祸

作者: 董军2021年07月09日短篇小说

流云在公司里是个最基层的员工,低调勤勉,循规蹈矩,不多事不惹事,靠着扎实的技术吃饭。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成了“作家”。

那天工间休的时候,班里的人坐在一起抽烟、聊天,班长在翻看当天的地方报纸。突然,班长拿着报纸尖叫了起来,流云,你上报啦!流云正坐在班长的对面,抽着烟,听了班长的喊叫,差点被烟气呛了喉咙。你看你看,班长抖落着报纸,看着流云。你的文章登报啦。班里的一帮人“呼啦”一下子将班长围了起来,探头看他手上的报纸。不错,署名“流云”的一篇文章,登在报纸副刊的显著位置。看不出来,你流云是作家呀!大伙纷纷扭头对他说。流云走过来,拿起报纸,展开一看,确实,他的名字用粗黑的字体标注在一篇文章的题目下面。他挥挥手,解释道,那不是我,那是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可大家都不信,说他谦虚。还没等他看完文章,整个车间已经传遍了,都知道流云是个作家。

晚上他在麻将馆里搓牌,嘈杂的声音里,白天的闹剧在脑子里忽闪了一下。他觉得有点滑稽,咧嘴笑了,摇了摇脑袋。作家!他的手熟练地摸牌,出牌。摸摸出出之间,就到半夜了。他30多岁了,在这个企业工作了近十年,早已习惯了白天忙碌,晚上在牌桌上小赌怡情的不痛不痒的生活了。通常打完牌回到家,拿起枕边的一本书催眠,看不到几分钟,就将书扔掉,眯眼睡觉。第二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干好手上那点活。他觉得,这种日子挺好的。如果运气好,以后能混个班长、车间主任什么的,就更不错了。

过了几天,班长拿着当天的报纸对他说,你看,你又有文章见报了。流云说,这个流云确实不是我,我不会写文章。班长瞪着他,有点生气了,说,骄傲使人退步,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流云嘴巴动了动,就不吱声了。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碰上了厂里的宣传科李科长。李科长是个小老头,喜欢写新闻报道,当地的报纸他每天都要看。他微微佝偻着腰,围着流云转了一圈,然后说道,你小子行,发表的东西不错,想不想到宣传科来?流云忙摆手说,那不是我,我不会写文章的,干不了宣传的事。李科长不高兴了,说,你小子骄傲是不是?我告诉你,好多人想来我还不要呢!气哼哼地走了。流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流云是个多产作家,文章时不时地就在报上发表,使得他这个流云的名气在公司里愈发大了。公司里的很多人见到他,现在不直呼其名,而是直接称呼他为“作家”了。流云听了,懒得解释。他觉得越解释越黑,还背负骄傲的罪名。不就是个名号吗?他觉得实在也没什么,愿叫叫去,没伤害到谁,就当是自己的一个外号。而且,作家,听起来有时候还真挺享受的。那天,他在车床车零件,一个人叫他“作家”,他回过头来,眼角旁被一块飞过来的铁片碰伤了,出了点血,好了后留下个疤痕,他配了一副眼镜,戴上遮丑。眼镜无端地让他生出了儒雅的气质,更有一个作家的风范了。大家都跟他开玩笑,说他现在越来越像作家了。他听了不置可否,“嘿嘿”地笑。公司的李总一行到车间检查工作,踱到了他们这个班组。班长介绍他叫流云。李总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他一眼,说,我听说过,作家。李总说完,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嘱咐道,年轻人,好好干,前程无量。

班长要提拔当车间副主任了,上面叫他们推荐一个接替班长的人选。班长还没开口,大家就异口同声地推荐了流云。他们的理由是,流云是个作家呢,别说当班长,就是到公司机关当领导都够资格。过后,班长悄悄跟他说,上面的意思,也是他接任班长,文件很快就会下发。那天晚上流云挺高兴,喝了几杯酒,打牌的手气也特别顺。他心里清楚,什么作家不作家的,凭他近年的表现和业绩,当班长那是顺理成章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厂部临时叫他去开个小会。他不知道什么事,急匆匆地赶到厂部会议室,只见李总、李科长都在,还有几个陌生人。原来,近几年公司效益不错,市里很重视,专门叫市作协的几个作家来采访、体验生活,准备写一篇报告文学。李总特别高兴,他指着流云对那几个人说,我们公司不光出产品,也出作家呢。他叫流云,作家。陌生人中有一个脸庞精瘦的中年人听了李总的介绍,浑身一震,流云?你叫流云?流云说是的。精瘦男人道,你写过什么大作呀?李总马上站起来,拿起一张昨天的本地报纸,这里就有他的作品。精瘦男人瞄了一眼。那是我写的,我叫流云。

班长任命的文下发了,不消说,班长不是流云。这,流云不奇怪。他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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