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致远

作者: 余志兰2021年07月11日心情随笔

30年前,当我接到采访黄镇的任务时,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接受重任的欣喜。他可是响当当的传奇人物!新中国成立后长期在外交战线工作,是国际上著名的“将军大使”,是首任驻法国大使、驻美国大使等,也曾任文化部部长。

我第一次看到黄镇是在汤阴县的招待所里。当我匆匆赶到时,从现场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和那隆重而略显神秘的气氛中,我感觉到了黄镇在人们心中的分量!然而,当黄镇和夫人出现在面前时,我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和我想象中的在美国、法国生活了几十年的大使夫妇的形象相距甚远!我只觉得他太普通了,普通得使你甚至都看不出他是个领导。黄镇身穿旧的黑色毛料中山装,脚穿手工纳底的布鞋,后跟还钉了块儿轮胎底,黑色的鞋面已洗得发白。夫人朱霖也很简朴,几乎没有什么修饰,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和蔼可亲的老妈妈!

随后的四天里,我跟随黄镇夫妇在安阳参观了林县红旗渠、汤阴肉鸡饲养场、自行车一厂等。在林县红旗渠,他对林县人民自力更生创造了世界奇迹赞叹不已。夫人朱霖对我说:“我们这是第二次来林县红旗渠参观了。1973年从法国回来,住一个月就要到美国去,当时有许多材料要看,有许多工作要做。我们两人商量,抽出10天时间,两个人的老家都不去,就到太行山老区看看。看了红旗渠后,太行山人民战天斗地的精神让我们感动,给了我们无穷的精神力量。到美国后,我们也发扬这种战太行的精神,和使馆人员一起,自己动手搞使馆建设,不肯雇佣一个当地的工人。”

在自行车一厂,他听到这里不仅生产经营搞得好,精神文明建设也很有成效,党组织在群众中威信很高时,满意地连连点头,高兴地对我说:我看你这个小记者也一直在记录嘛,应该报道推广他们的经验。我连忙点头称是。秘书姚晓康对我说,他今天最高兴!在安阳,他特别提出要去烈士陵园看看,他说,他们为了新中国献出了生命,我们还活着,应该去看看他们。在安阳和林州的烈士陵园,他脱帽站立,深情地注视着那些墓碑,鞠躬致意,悼念那些为共和国牺牲的先烈们。姚晓康说,这次出来他们在山西看到一个五保户没人管,黄老气得把那个乡的乡长批评了一顿。他说黄老从北京出来时带一个箱子,回去还是一个箱子,就是多了些基层的材料,不允许我们接受任何地方上的馈赠。他每年都要下来走走,体恤民情,调研百姓生活,回去写调查报告。

黄老在安阳短短的四天里,所言所行就像一股清流,让我对老一辈革命家充满了崇敬和感动。他曾为新中国的建立和党的外交事业屡建功勋,那时,他已79岁高龄,有多种高雅的兴趣爱好,完全可以在家中颐养天年了,可是他却携妻四处奔波,深入革命老区,走访田家农户,硬是要把自己暮年的余热,送到他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上。作为书画家的他每到一地,总有人请他留下墨宝,他大都推辞了。实在推不过的,也不当场写,而是等离开这个城市时一并写。在安阳宾馆会议室里,黄老脱去外衣,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普通的毛线衣,午后的缕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精神洒脱了!看着老人挥毫作笔的不凡气度,我似乎看到了他横戈跃马时的雄风,看到了他在谈判桌前唇枪舌剑的风采,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他首先给我这个小记者写了“宁静致远”四个字,我视为座右铭,珍藏至今。

后来,我把跟随黄老夫妇的所见所闻以及感想用日记体的形式写了出来,并在《安阳日报》副刊连载。文章发表后,我鼓起勇气把报纸寄给了北京中顾委办公室,拜托他们转交给黄镇。寄出后,心中忐忑不安。让我颇感意外的是,大概十来天的时间,我就收到了黄老秘书姚晓康的来信。信中说黄老看了我写的报道文章,觉得文章很真实。不过他认为那都是共产党人应该做的,不需要过多宣传或褒扬。黄老的认可对刚刚走上记者岗位的我鼓舞很大!

万万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突然在电视上听到了黄镇逝世的消息,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过了没多久,我接到了黄镇办公室寄来的邀请函,说外交部准备出一部《将军外交家艺术家》的书籍,以纪念黄镇同志,决定把我写的《黄镇印象》收入其中。我匆匆带着文稿,来到北京东城区小羊宜宾胡同黄老的家中,商榷文稿修改事宜。这是一个位于火车站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的普通院落。红漆的大门已斑驳,院子很小。在黄老家中改稿的几天里,朱霖阿姨一直和我聊着黄老,聊他们的爱情,革命事业,在国外大使馆的生活等。朱霖阿姨是这样的平易和可亲,让我沉浸在亲人般的温暖和感动中。她还让我看了黄老给她画的大幅肖像画,他们在太行山结婚时照的照片等。临走时还送给我《黄镇书画选集》《长征画集》《黄镇文集》等,并安排警卫员送我到车站。在他们家的大门口和朱霖阿姨依依惜别的时候,看着她孤单的身影,我鼻子一酸,赶紧背过身去。

这么多年,每每回忆起和黄老朱霖阿姨交往的点点滴滴,都感到一种温暖的力量。他们激励着我鼓舞着我,不管何时何地,都要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做一个对人民大众有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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