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场小景

作者: 杨政木2021年07月14日空间美文

二十多年前,作为县里派驻乡工作组的一员,我已在这个乡里住了两个多月。那个时候,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除了工作时忙碌而忘掉时间之外,业余时间真是很单调、无聊

一个周末,正逢赶场天。整个上午,我窝在自己清冷的临时居所里,本想也赶个乡场打发无聊时光,却因囊中羞涩,干脆连门都懒得出了。午间过后,一位急着到街上找人捎信去村里的同事,拉我作伴到街场,找面熟的老乡帮忙带信到村里去。

山里间的深秋尽管阴冷寒凉,但赶场的小街却很热闹,乡场上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临时霸着街心卖耗子药的男人、街边卖衣服的小贩、卖铁器胶物的汉子、用竹笼子关着一两只土鸡麻鸭待售的乡民,期待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们的眼光盯在来去匆匆的乡民身上,乡民稍有踌躇,他们就充满热情地把显得老实木讷的乡民招呼过去,一边扯出摊子上的劣质商品,放在手上扬来扬去,满是诱惑地吆喝:“你过来,老乡你各看,这货色,多的不要你的,三十元两件,千值万值,不是吹牛的……”有的高声兜揽:“看啦啊,二十元一件,买一件送一件阿……”憨实的乡下人,架不住小贩们的“热情”和诱惑,不由自主地接过小贩递过来的衣服、塑料器皿等物,然后做出一副行家的神情,看一看货的成色,又做出心不在焉的模样,打量跟前摊主的脸色,投去赞同的目光,却久久没有伸手到内衣口袋里去掏钱,最后还是很难为情地把拿在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摊子上去的。

“咹,你各看……”小贩刚才的媚脸突然拉了下来,由不耐烦进而变成不屑和鄙视,最后斜过眼睛,呸地朝脚边喷口水,对着乡下人的背影骂:“他妈的,穷鬼……”也不知道老乡有没有听到小贩的辱骂,他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只有卖黄豆、卖饭豆、卖辣椒、卖一两只鸡鸭的本地农民,或蹲或站,埋头看着笼子或地摊,在心里为自己的乡亲同胞被人瞧不起而感到惭愧和愤懑。

太阳将要落坡的时候,我和同事办完了托人捎信到村的事,走到街尾的一个卖米豆腐摊子前。摊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侗家大嫂,扎着蓝布围腰,正忙着煞各(扫尾)生意。摊子外边的石头上,蹲着一位头包着苗帕的老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用一圈旧苗巾扎在腰间里,穿一双车胎割制的凉鞋,脚板和鞋同样的粗糙,尤其是他那顶毛边旧帽子,犹如让人踩踏过的板栗球,歪盖在头上。

“弟妹,我这里还有两角钱,你打一碗米豆腐,讨你多送点汤。”老人起身向前说。

乡场附近的村庄,全都是侗族人家,苗寨的人来赶场,最近的也有二十几里山路。时候已经不早了。摆摊的大嫂瞅了一眼跟前的苗家汉子,顺手接了那张皱巴巴的钱,打了一碗米豆腐,忽然想到老人的请求,又往碗里添了些汤水,可这白瓷碗毕竟小了些,添不到丁点。

“大哥,都散场了,你赶哪里的路?”这摆摊的大嫂见饥渴的老人,又看太阳已移过对门的山头,心生怜悯。

“弟妹,我是计丘苗寨的,趁赶场天到乡里给儿媳妇办户口,办晚了。”

“那还有二十几里路哩,莫要黑到半路——我这里还有一碗米粉,你拿去吃,不要你的钱。”女人又将一碗米粉端送过去。

“米豆腐不经饿的,大意不得,这么远路要提防饿饭鬼的。”女人如同规劝家人,在一边自言自语。

我看着老人感激地谢别,又匆忙地离去,消失在山弯的小路上。卖米豆腐的大嫂满意地收了摊子,晚归斜阳,也正在收拾自已的脚步,它的余晖温暖着四周的山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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