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曲悠悠

四时十二月，才过一个年，人们自然翘首以盼。腊月刚过半，各家各户就开始陆陆续续办年货了。锅碗瓢盆，瓜子花生，衣帽鞋袜，油盐酱醋，鱼虾肉蔬，琳琅满目，沿街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曲声势浩大的年度盛典交响乐，就这样鼓乐齐鸣了。年的仪式感，也初见端倪。

“便宜嘞，便宜嘞，好大的苹果，脆着呢，甜着呢……”

“穿新衣，戴新帽，一年更比一年好……”

“瓜子花生大红枣，少一两，送一斤……”

曾有一部清时的书《一岁货声》，把一年中北京市上叫卖的各种词句与声音，一一登记造册。如今还有没有这样一册声集呢？也只有在年头年尾，才有这最热火朝天的“交响乐”。

到了小年，年又悄悄哼起了“甜歌蜜曲”。

渐渐浓稠的麦芽糖，吐着密密的小气泡，噗噗噗，像是浅唱低吟。再熬下去，气泡更大了，咕嘟咕嘟，改成了大调，苍劲而浓稠。快去叫灶王爷，让他吃得嘴甜舌蜜，好在天庭多替自家说好话，好运厚赐多多益善！

灶底呢，噼噼啪啪，干柴烧得正旺，声音也像一长串鞭炮响得正酣。

趁热，在糖浆里掺上芝麻、米泡，切得四方四正，薄脆脆的，贪馋的孩子嘴里，一声声嘎嘣嘎嘣。糊没糊上灶王爷的嘴先不管，孩子的嘴不能委屈。

除夕当然最忙，杀鸡宰鸭，烫水拔毛，凉菜卤肉三个盘四个碟，打糨糊，贴春联，烧炭起炉，上香祭祖，忙忙碌碌，一个家从早至晚，合奏不息。你一言，我一嗓，他喊一句，她答一声，家，上演了一出热情的“对歌”。

街上，店铺纷纷收了摊，杳无人迹，无声无息。这巨大的静，正在酝酿更盛大的热闹。

一挂鞭炮，全家人就开席了。谁家五谷丰收，谁家儿女长成，谁家买卖兴旺，热热乎乎地说着聊着。当然，少不了给自家的吉祥话：男女老少，平安喜乐，无灾无祸，如此就好。一年又一年，家在，人在，都好好的，就满足了。

家家都有这样一曲家谣，慢慢悠悠地，在万家灯火里回荡。

孩子嘴里也甜甜的：爷爷好，奶奶好，爸妈好，是呀，压岁钱还没给呢！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点上了，烛光一晃一颤，正在催促。荷包里鼓鼓饱饱，孩子们抹一下嘴，拔了腿，提着灯笼，拖着长尾音往外冲。

“吃饱啦，出去玩啦——”

一串提着红灯笼的孩子，像一条火龙，前来造访人间的街巷。偶尔，谁家门上响了一挂鞭炮，不久后，这条“火龙”又要壮大一员。“火龙”叫叫嚷嚷，仔细听来，竟是一首孺子童谣，房前屋后，绕宅环梁。

等到这童声儿歌渐渐息了，除夕夜才得以片刻悄寂，仅仅是片刻，零时一过，家家户户你追我赶，一簇簇鞭炮声响彻天地。年的开场乐，终于奏响！可一心要陪长辈守岁的孩子，早已沉睡。

“小懒鬼，起床了，大年初一就赖床，一年也勤快不了！”

孩子们的新年开场曲，永远都是母亲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