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老匠人

作者: 杜菲 2015年07月18日情感美文

前一阵子,夏雨连绵,雨伞和防水鞋成了必不可少的出行物品。想来会有不少突然被发现坏掉的雨伞和开裂的鞋子,对于这些旧损物件多数人会不会就顺手扔掉换作新物了呢。

一天,雨势稍减,归家途中在门前小街拐角处看到一个特别的摊位——一位修伞的老匠人被几人围着,他们个个焦急,似乎在担心下一场雨的到来,而老匠人却稳坐着,以面前的简易桌面为依托,像精心雕刻一件作品般盯着手中的伞,每一道伞骨,每一处关节,都仔细查看触摸,又像是一位老中医在望闻问切地看诊,丝毫不受周遭催促声的影响。他头发花白,背部弯曲,像是大半辈子时间的份量都压在那里,他眼角皱纹深刻,眼眸微微浑浊却有神、有力,手是那样苍老,皮肤皱缩着,血管突起着,指节处也僵硬了,却不妨碍他神奇的修复。站在不远处的我看着他,直到手中伞缘滑落的雨滴打湿了裙摆才回过神来——因着他,我忽地想起了旧时光里的那些老匠人,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神态、眼眸、宿命……

故乡的村落是附近十几个村庄的集市,每逢三、六、九日各路商贩都如约而至,摆卖起来,仅有的两条主街就会变得很热闹。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我,放学后沿街走走转转,虽口袋空空,看到未曾见过的许多新奇物件,心底也满是欢喜。记得当时最喜停留在一处摊位,踮起脚看着,常常为此忘记了要回家吃饭。那是一位金银匠人的小摊,木作的带轮子的底车,玻璃围起台面,台面大部分都摆着制作好的金银饰品,只有中间的小小面积是我眼中神奇的工作台:木材制作的凹槽,一把会喷火的小枪口,对着要重新塑形的贵金属原料进行烧制。只见一枚戒指不一会儿就化作一滴银水珠,在彩色火焰的追逐下来回滚动在凹槽里。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只有这个环节,大概是因为它对于当时的我过于炫目和神奇。彼时还曾默默许愿,等长大挣钱了一定在这里给妈妈做一枚戒指。那时长大过于遥远,而今长大过于仓促,离家求学后鲜少回家,尤其工作后,某年回去不见了那个小摊,但在巷口还见过老匠人,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听说他的手艺孩子们并不感兴趣,没有要承继的意思,他也不勉强,但总是失落的样子。再回去时,已不见老匠人,听说已离世。而今村庄的集市越来越繁华,现代化的东西将曾经的古旧一一覆盖,再不见那样的小摊,再不见那样的匠人,再不会有那样的故事……

初中时,每个学生会发一个高凳子,这凳子一坐三年,你须得在升级换班时把凳子搬来搬去,当然维修保养也得自己来。第三年时,我的凳子开始晃动了,父亲带我去到邻居老木匠家。那是个深居简出的老人,早年从外地而来,语言也与当地有所不同,就更沉默寡言。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白色的络腮胡子,眉毛也是白的,个子不高,因年事高而导致的脊背佝偻让他显得更加矮了。他随手捡起院中堆砌的废料,利落地劈出几个小木钉,钉进凳子松动的缝隙,接着用刨子刨平多余的木头,完工。全程他几乎没说一句话,活儿却干得很完美。父亲说,这老人也是个可怜人,因脾性倔强跟儿子儿媳关系不好,年岁大了力气也不及年轻人,只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他异常节俭,连睡觉用的枕头都舍不得买,用的竟是一块木头。他的儿媳到处抱怨老人抠门,我想无非是因为贫穷又无人照料罢了,谁想处处算计苦着自己。时光总能填满现实里的悲伤,岁月总能抹去平凡人的坎坷,让一切看似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老木匠最终也是去了,不会有人为他悲伤,不会有人看到他的木枕而自责内疚,只是听说老人一生节俭目的竟还是为儿子攒钱,他留下的一些积蓄让儿子儿媳感受到了所谓的幸福

旧时光里的老故事老人物终究都会逝去,那些远去的记忆随着新旧时光的更迭也会逐渐模糊。很庆幸自己曾有过很多旧时记忆,虽并不会带来怎样的价值,却能促使我用文字记录下一些曾来过的生命,他们也曾绽放,也曾期望,相信他们并不都会失望,毕竟我记得他们完成一件工作时那充满成就感的笑容,我们怎么知道那不是他们此生的快乐所在呢。

每当经过灯光璀璨的眼镜店,我还是会想起那年长长小巷里,推着自行车,挂着竹筐,叫卖着“卖眼镜,卖花镜”的老匠人;每每鞋子开线,四处寻找修鞋摊时,还是会想起那年将我第一双运动鞋化腐朽为神奇的老鞋匠和他缝补完后的最后一剪刀;还有走街串巷磨剪刀的老匠人……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物资总缺少,衣食住行都少,一物相伴会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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