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报纸

作者: 李晓2021年10月20日生活随笔

一座异乡城市的距离,离我有多远?物理上的抵达,需要火车、飞机、轮船这些现代交通工具。那么,心理上的距离呢,其实是一座城市的报纸,它在风中哗啦啦次第打开,向我打开一座城市的心电图。

一些城市的报纸,我对它一直凝望与守侯,陪伴了我多少年,而今,中年的我,两鬓染霜。这些报纸,它最初的乳名,或许已不是今天的名字。钩沉一座城市的报纸,它也和城市本身一样经历了沧桑。一座城市的成长史,在岁月霜色里那些发黄的报纸,就是给城市留下的底稿。

在这个国家的东西南北方,一座座城市的报纸中,有我灵魂飘荡过的文字。它们大多是生活类的报纸,上面刊登一些婆婆妈妈、油盐酱醋的市井新闻,发布一些诸如积雨云抵达东风四到五级最家常最接地气的消息。有天,张老三的身份证丢失了,得去报纸上刊登一个遗失启事,老王那条马路因为要抢修管道,便有刊登在报纸上停水一天的通知……每天清晨,它带着最浓烈的市井人生气息,作为一份丰富的精神早餐,抵达到读者们眺望的眼帘,浸润着读者的心肠。

在南方,有一家报纸,我亲历了它从当年一张四开黑白小报,壮大到如今几十个版面的彩印报纸,也折射出这个国家都市生活类报纸的发展缩影。在北方,有一年秋天,一家晚报的编辑编完了我发去的最后一篇文章,他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我明天就退休了,今天中午去报社伙食堂吃退休以前的最后一顿红烧肉、麻婆豆腐……”那一瞬间,我真想落泪。这些编辑,在文字里,知道过我最隐秘的心事,生活中的甘苦冷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我最贴心的人。那些城市的天空无痕,但已有我飞过的影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作为一个很典型的略带疯狂的民间草根文青,我写诗歌,写散文,也写小说。我给一些大名鼎鼎的报纸投稿,每次去邮局投递稿件,就盼望早一点抵达那座城市,我那些笨拙的却充满了对人生热情与诚意的文字,它在信封里包裹着,坐着那个年代的绿皮火车,缓缓抵达那些城市的编辑案头。那些去邮局投稿的年代,每当听到云层里远雷隐隐,我也恍惚觉得,是哪座城市哪所邮局工作人员正打邮戳的声音,邮寄来刊发我文字的报纸。

有几年,我停止了报纸副刊类的写作。我梦想发财,当大老板,至少开一家面馆,但我的发财梦很快破灭。我再次提起了笔,开始书写我的灵魂史。

有一年,我出差到南方一座草木葳蕤的城市,还没到旅馆,我就去报亭买了几份这个城市的报纸,我在上面,触摸这个城市的脉搏,倾听着它的心跳。所以我打开一座城市的大门,往往是这座城市的报纸,首先递给了我一把带着体温的钥匙。

一座城市,它报纸副刊上的文字,也可以绵延成一条文字的大河,成为一座城市的文脉。报纸副刊,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全媒体时代,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用两个字来回答,就是:落寞。作为报纸副刊,虽然有人说它是一张报纸后花园里的“私房菜”,或者有“新闻招客副刊留客”等等诸多赞誉,但副刊的命运,依然按照这个时代的浪潮与逻辑不断淘洗,副刊在很多报纸的版面中,已像古代的生活一样隐入了天幕。但一些报纸,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副刊版面,这是一张报纸的慷慨,也留下了一份大水走泥的厚重。

让我与一座城市的报纸,亲人一样,隔空凝望,心中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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