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的田坎

作者: 陈绪伟2021年10月21日美文阅读

用泥土夯实的,石头砌成的,撑起一块块田地的坎子,陕南人称之为田坎。

这些坎子,长短不一,随弯就弯;这些坎子,高低不等,随山势而立。这些坎子,总是把坡地变成平地,把沟边、河岸、山梁变成水田。一条坎子链接着另一条坎子,一面山坡筑成一层层坎子,一片山梁竖立起一梯梯坎子。坎子从坡底上到坡顶,从山下直升到山梁,坎坎梯田沿河而上、绕山而转,形成陕南山区一道道奇美的景观。举目远望这些田坎,像是绿绕山野的工笔画,也像是步步登天的金色云梯,更像是巧夺天工的大地浮雕。

家乡的陕南,位于秦巴山区,地形地貌是“八山一水一分田”。这一分田,就是坎子的杰作,也是先辈人勤劳加智慧的结晶。陕南山区,无坎没平地,无坎不成田;乡间的小路,大多是田坎路;山村农家住户,也是“上坎院子下坎屋”;就连劝说走进家门的乡亲吃饭,也是“上个坎坎,吃一碗碗”的话。可见,乡下的坎子无处不在,乡下人心中的田坎分量十足。

陕南大地上,最典型的田坎标志,莫过于凤堰万亩梯田。先辈人在海拔600米~1200米之间的黄龙河、冷水河两岸,三岭六坡之上,以夯土筑坎、搬石砌坎,开凿出梯次分明、纹理柔顺的层层梯田。梯田中的坡湾或山腰间,垒砌石坎平场而建造民居。这样的“造坎成田”,砌坎成屋,正是明末清初大移民的创举,更是天人合一的安居奇迹。

凤堰梯田,与农家住户紧密相连,四周树林茂密,田坎渠坎错落交织,形成人畜饮水、梯田灌溉的水资源储存库。坎上人居与坎下梯田,自成完美的农耕科学系统;既能调节气候,保水固土,防止山体滑坡,又为居住农户的生存、繁衍、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物质保障和发展动力。“坎子工程”因地制宜,对生态环境给予了整体保护与合理利用。正如凤堰山歌所唱:“木槽接天河,竹简引龙王,高山峻岭田坎来梳妆,坡梁沟壑田坎来调养……” 谱写了古今中外一篇令人叹为观止的农耕史诗,无愧是中国首个移民生态博物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陕南的田野,千年万代的种田人,就在这田地上耕作。那密而有序,纵横交错的田坎,把一块块田地规划成春夏秋冬的棋盘,耕作人行步在田坎上,像一枚枚布阵在季节上的棋子,守护和期盼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的丰硕成果。

山乡的田坎,温婉如母亲的臂膀。春季怀抱黄灿灿的油菜花,夏季牵手风生莲动花潋滟的荷塘,秋季搂着沉甸甸的谷穗,冬季护围绿色生机的青苗,就这样紧紧地怀抱着四季的希望。这一道道田坎,拥抱的一块块田地,是山乡人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不管岁月沧桑多变,无论风雨狂剥无数,田坎自始至终坚守着一方故土,镇守着一个生命的粮仓,固守着一个幸福的家园。

每当我赤脚走在田坎上,真实感觉到土地的坚韧与柔软。膀挎背笼,或肩挑箩筐,脚踩在田坎上是踏实的,行走的步伐是稳健的,因为田坎是坚韧的。犁田插秧,或割稻打谷,能真实体味到山川宽广,感觉到田野厚实,因为土地是柔软的。我是陕南的孩子,就是这片田野的孩子。田坎的“四时八节”,在乡村人日出而作到日落而歇中,更迭着一番又一番别样的景致。五谷杂粮在田坎划出的无规则地形里,乡村人用汗水调和着种子,眼睛与土地对话,耳朵倾听庄稼诉说,劳作的双手浓墨重彩绘制出,五谷丰登、幸福安康的七彩年画。

田坎上也有故事。踏春的时节,初恋青年男女会悄悄来到田野里,那绿草青青的田坎,就是长长的软沙发,是大自然的雅座。身后油菜花、坎边迎春花,在他们情窦初绽的话语中,吸引来蜂飞蝶舞。那些求学、打工离开山乡的人,独自踏上人生旅途之时,父母久久地伫立在院坝边,望着他们背着行装走在田坎上,一步一回头,那牵挂的眼神,挥手的影子,直到消失在坎子的边缘。这些无声胜有声的心语,全寄存在绵绵无休的田坎记忆里。

陕南的田坎,以灿烂而甜美的笑容装饰着山野;陕南的田坎,以多彩而绚丽的颜值打扮着乡村;陕南的田坎,以五谷丰登的累累硕果而尽情地馈赠乡亲;陕南的田坎,以风调雨顺的民康物阜而呈现祖国的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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