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实木箱子

作者: 王宏志2021年10月25日心情随笔

1963年,受国际紧张形势影响,中央作出三线建设的战略决策。三线建设是中国经济史上一次极大规模的工业迁移过程,同时它也是一次极大范围的人口流动过程,前者为西南地区的工业化贡献巨大,后者促进了内地与边疆的文化交流。

1965年9月22日,经国务院批准建立金沙江林区会战指挥部,将其列入三线建设序列。指挥部机关设在云南省楚雄县东瓜,基层单位分布在云、贵、川、甘肃、西藏五省区。1965年秋天,在“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口号下,置身于松花江畔、白山黑水之间的东北林区5000名干部和职工驰骋万里,从北京坐火车到郑州,又从郑州转坐火车到安顺,到了安顺就没有火车了,改坐汽车到沾益,到了沾益又坐了一段火车就到了昆明,真可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作为共和国第一代林业人,我44岁的父亲就是这5000名壮士之一,成为西南金沙江、雅砻江、白龙江流域的开拓者,于是就有了这对实木箱子的故事。

那是1967年举家迁往云南之时,父亲原在的单位特批了这对由承担军工任务的细木车间加工的实木箱子,以备搬家之用。在箱子的取材上选择了珍贵树种黄柏,黄柏树不仅有它的药用价值,而且有重要的使用价值。黄柏具抗菌、抗毒功能,加之该品底色金黄,质地坚细,不变形等优点而走俏。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对实木箱子追随它的主人颠沛流离,它经历过黑土地的严寒,又饱尝过红土地的风霜。

1967年,它陪着我们一家从东北到西南。里面装了一家人的细软—— 一条价值50元的纯毛毛毯和咔叽布的衣服,还有手织的毛衣。

1974年,它又陪着调回北方的父母亲及12岁的小妹妹从西南到东北。里面装的仍然是那条毛毯,不同的是咔叽布的衣服换成了的确良、涤卡装,还有上海的节约领和用开司米织的毛衣。

1994年,它又一次陪着年近古稀的父母亲从东北来到秦皇岛,里面仍然装的是那条毛毯,又增加了西装、领带和羽绒服。40年后它又奇迹般地回到了昆明。

物离乡贵、睹物追思:透过箱子上的年轮,过去的时光仿佛被召唤回来;抚摸它的划痕,我仿佛看到了可敬可爱的父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和谆谆教诲,想起了我们兄弟姐妹团聚在一起打打闹闹的蹉跎岁月;看着它,更使我想起14岁的我挑着它五步一停、十步一站,下着陡坡前往遥远的乡下的情景,那一刻,箱子是空的,肩上是重的,自己懂得了什么是担当!

就这样,这对箱子被我挑到水河村一个好心的老乡家,她叫罗兰英,是卖菜时和我的母亲认识的,患难之中成了好朋友。于是这对箱子在她家被完好地保存下来。更神奇的是,这对箱子得以奇迹般保存的同时也装满了两家人的情谊。记得1969年的春节,罗兰英带着5岁的小女儿来我家,我母亲看见小姑娘大过节的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衣服,便从这箱子里拿出一件我妹妹心爱的花衣裳给了她,惹得妹妹伤心地哭了一场。

这箱子,在家里,它曾经当作写作业的桌子;在乡下,它曾经当作睡觉的床,困难时用它装过粮。农村缺粮时,父亲从装粮的箱子里拿出大米让我们送往农村罗兰英家;改革开放后,农民的日子好过了,这箱子又装过罗家送来的新米。

当下,黄柏树在长白山区甚至全国各地已所剩无几,用这样材质打的这对箱子更显得奇货可居。尽管如此,在我们看来,这一对实木箱子,它所蕴藏的往昔岁月的印痕和沉淀的文化内涵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珍贵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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