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外树下等你

作者: 更夫 2015年08月07日情感美文

2014年的春夏交接之际,李家庄的吴老师做出了去台湾接回父亲骨灰的决定。相关手续都是民政部门协同办理妥当,只待明日启程。说实话,吴老师恨死了他的父亲。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父亲在台湾又有家室,可他的遗嘱要求回家安葬。

母亲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区区合葬便能补偿了?自己来到人世竟不知父亲在哪,而长大后却和他扯上关系。黑五类的帽子伴随他和母亲几十年,让他痛失人生好多发展机会。十年前父亲曾经回来过一次,那次探亲在家里仅仅住了一个多月便又回去了。想起那次探亲,吴老师更恨这个父亲。如果没有那次探亲母亲不会去世,是他把母亲的魂魄带走了。父亲探亲走后的那年冬天,母亲仙逝了。

在那一个月的日子里,是他和父亲仅有的一生厮守。他是人尽皆知的孝子,母亲几乎用央求的口气让他善待父亲。他恭敬地伺奉那位陌生的老者,那是一个小老头面对老老头的生活。父子俩除了相貌极似,其他毫无相同之处。更让他不理解的是父亲到来的一月时间没有和母亲同眠而榻。几十年别离又相聚,换得的是相敬如宾。父亲对母亲的敬畏很像他和母亲的关系,毫无夫妻之情。

如果牵强说有情,或者父亲能打动他的行为是父亲进村前在村口的惊天一跪不起。他是去机场接回的父亲,他没有去搀扶父亲。闻风而来的同族长辈们搀扶着他进村了。父亲见到母亲后更是一跪不起,放声悲咽。后来村里老人说,他跪的地方曾有棵大柳树,前几年被伐倒了。树下是吴老师的奶奶经常守望的地方,后来又成了吴老师母亲守望的地方,村里人称呼为寡妇树。

听到这些闲言吴老师是相信的,因为他和母亲常到树下呆坐。而父亲向母亲下跪是因看到母亲手中的旱烟袋,那是父亲的母亲遗物,睹物思人他当然要跪。父亲探亲的最后一晚,在母亲房间坐了很久,只是听不到他们有任何交流的迹象,静得如同屋里根本没有俩老人存在。吴老师稍感欣慰,甚至奢侈的想这一晚二老会住在一起了。后来父亲回到自己房间。

那一晚和父亲到家第一天一样,二位老人各守着一盏孤灯,静候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也许母亲太知足了,自从父亲走后母亲整日眉开眼笑的,三个月后她毫无症照的去世了。每想到此吴老师都会暗自流泪,而事隔十年后的今天,父亲的骨灰要回家了,这让他很难接受,又不得不面对。吴老师是在民政干部陪同下奔赴台湾的。台湾国民党老兵会所的相关人士接待了他们。

父亲的遗物很简单:一纸遗嘱,一张银卡,一个旧荷包,荷包里是一绺长发。他知道那是母亲年轻时的长发。亲人之间是有磁电反应的,他的手刚触摸到那绺青丝,心脏如针刺般疼痛,痛得他泪已盈眶。在台弯的几日时间飞快,他怀抱父亲的骨灰盒回家了。吴老师甚感奇怪的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露面,后来办理事物的律师告诉了他:老人从大陆回来后就和这里的妻子离婚了,家产全部给了子女,这十年老人一直孤守,就准备死后魂归故里了。听到这些,吴老师为自己的来台感到些许安慰,更为自己的母亲几十年的孤守感动。

当吴老师回到村里,家里人早就准备好发丧后事。出殡那天,天气阴沉,为了赶在下雨前入土大家老早就吃了饭,在凄凉的声乐中出殡了。绿油油的麦田急等着这场雨,老天爷却不急于下。远远地他们望到了麦田里的那棵树,那棵树下就是母亲的坟墓。吴老师知道那棵树是十年前父亲栽下的,父亲没有把树栽到自己父母墓前,他用步测量好了距离,如今就是他和她共同的墓穴。

出殡的队伍里忽然有人在议论,你们看,那棵树像不像早先村前的那棵树?有人附和着,像,真像。此时吴老师也在端详那棵树,它像极了一位暮年老人站在那守望着日出日落。他的脑海里猛然想起父亲在和他相对的一月时间里,几乎每晚必须絮叨的话是;你奶奶在村头大树下等我几十年,你母亲又等了我一辈子,我真的对不起她们。如在耳畔的话语让吴老师的泪奔涌而出。

天更阴沉了。下葬时,按照老人遗嘱,吴老师将那绺长发搭在母亲旧棺木和父亲新棺椁之上。瞬间,他感受到母亲的体温传遍他每一根发丝,他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呼嚎:母亲!父亲回来啦!随着哭泣声,老天爷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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