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剌秧的春天

作者: 肖龙2021年12月20日心情文章

阜城西城墙路东侧,自南向北立了一道铁丝网,细细的铁丝上,攀援着一种野草“筛斗秧”,又叫“剌剌秧”。

李时珍曾这样描述剌剌秧的生长状态:“二月生苗,茎有细刺,叶对节生,一叶五尖,微似篦麻,而有细齿。八九月开细紫花成簇,结籽状如大麻籽。”此草对生存的环境要求极低,田间地头,荒沟滩地,房前屋后,皆可见其痕迹。

尽管它只是一种草,人们对它的恨似乎远远大于爱,因为它的不近人情,因为它在漫长的进化史中,从来不愿意收起自己的芒刺,以迎合人类的喜好。

乡下老家的屋后是一条小沟,岸边有一片竹林。竹林的前面,父亲很早之前种下了一棵柿子树和一棵花椒树。柿子很大,很甜,每年的八九月份,满树的柿子火红火红地挂在空中,惹人垂涎。花椒树结满了花椒,尚不及树边,就会闻到一股微辛的味道。但是好景不长,不几年,柿子树、花椒树就被剌剌秧缠绕一身,从根部到树冠,几乎被它吞噬殆尽,柿子虽然依旧结果,但布满了黑斑,未及成熟便已腐烂;花椒树几乎再也不结籽。

小时候给兔子、羊还有猪薅草,时常会被剌剌秧剌伤,轻则一道红色的斑痕,重则冒血迹,且又痛又痒,个中滋味实在难以描述。我们都特别讨厌它,凡是有它们生长的地方,便放弃薅草,甚至有时候会选择斩草除根的方式,用镰刀狠狠将它割断,用钉耙将它连根撅起,晒干后一把火烧掉,以防种子明年再发。

但它是顽强的。无论我们怎么砍伐、焚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依然年年复生着、繁茂着、攀爬着。镰刀似乎永远砍不断它与大地之间的联系,烈火似乎也永远烧不死那一粒渺小到几乎肉眼看不到的种子。来年春天,总会发芽,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凡是有土地的地方,都会有它绿色的身影。它从不因为人类的鄙视而委屈,有土,有水,有阳光,它就会在花团锦簇的四季之首,悄无声息地从土地里拱出来,开启它卑微的又一次轮回!

于是,我对它不觉间有了另一层认知。哪怕从来无人关注,哪怕它被人伤害,但在生命面前,我们必须要用仰视的心去观赏它。你看,它用纤细的身体,紧紧缠绕着和它一样纤细的铁丝,甚或攀援着比它的身躯硕大到无数倍的树干,努力地生长,倔强地向上,顽强地向世人昭示着自己的存在。这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不甘于平庸的精神,它以自己弱小的躯体诠释着生命、存在、奋斗、顽强、骄傲和尊严!一如当年夏衍先生笔下的《野草》:“它为着向往阳光,为着达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块如何重,石块与石块之间的如何狭,它必定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

由是可见,为我们所轻贱和鄙视的,也有它值得尊重和仰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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