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日莲花

作者: 吴玲2022年01月21日心情随笔

写荷是不讨巧的。可是宿州二日,先是在新汴河游赏了薄云霁月下的莲池,接下来又乘兴前往洪泽湖,兴观芦蒲与芰荷。两厢对照,心下思忖:此行,若无映日莲花便短了许多意趣。 昨夜屋外簌簌飒飒,转又滴滴答答,一夜的雨,是江南“梅子黄时雨”的雨,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晨曦微露,仍没有消停的迹象。闭着眼睛,想来在这密密仄仄的细雨里,那新汴河与洪泽湖里的荷俱是碧叶风举楚楚可人,抑或愈显一份“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逸,“濯清涟而不妖”的素洁了罢? 前几天几人读红楼,在就花居的庭园里,琴与茶自然是少不了的。

看见乍开或正盛的佳卉,有姬小菊、涌金莲、三角梅、蓝雪、马鞭草、百子莲、猫尾草、鸢尾、紫薇、木槿等,偌大个热天,园子里满开这些极美极妍的花儿,由不得想起小时候的光景来。 彼时,住在偏僻的乡下,既贫且钝。乡下四季分明,所见的菜蔬和农作物都很亲近,模样是烂熟于心的。而那些不计其数的花花草草呢,它们是不能吃不能喝的,贴近的程度自然就大打折扣了,叫得出名字的无非是榆、槐、椿、泡桐、巴根草、稗子、豌豆、指甲花、美人蕉之类的。不像现在,读书品茗赏花,是趣味,却也有些附庸风雅的味道了。

而荷就不同了。从前的夏天,荷塘到处都是。草是香的,天是蓝的,风是软的。荷花盛开的时候,日头最毒,天气最热,知了叫得最欢。我们贪恋荷塘的清凉与野趣,为碧荷的美,为晚霞里的红蜻蜓,为青荇淤泥下的菱藕,又可戏水,捉鱼,摸田螺,该是多大的诱惑。疯足了,耍够了,摘一柄荷叶顶在头上,顾不得嘴巴乌紫,一边光着脚丫子走,一边还不忘“咔哧咔哧”地嚼,任凭它藕丝牵衫。少年不知愁滋味,童稚的快乐与满足原就是如此简单。夏天一转眼过去了。童年一年年就这样过去了。忽忽,几十年过去了。

众荷喧哗的时节,常常会选择一个人,去看荷。北京的颐和园、杭州的西湖、南京的玄武湖皆是赏荷的佳妙之地。亦见识过湖州莲花庄、水墨南浔小莲庄里的荷,湖光山色亭台楼榭作了大自然的背景,远山如黛,一泓碧水里,田田的叶子间,一枝或数枝莲,袅袅婷婷清逸出尘,仿佛天地间即刻安静和清爽了许多。 印象中江南园林里的荷是断然少不了的。我所在的城市,公园里亦有将荷种在偌大的陶缸或矮罐里的,一年四季,皆有别样的风致。当然,这些都不是我童年乡下所见的荷了。那时的荷塘,乌油油地绿着,荷叶阔大肥美,气象深幽,那莲,白的、粉的、嫩柳、鹅黄,一枝枝清艳夺目。清晨,翠绿扎眼的叶脉间,有晶莹的露珠滚动,许多个小太阳在露珠里闪闪发光。

母亲搬离坍废的村庄时,我于老屋不经意的墙旮旯,竟也觅得一只种了荷的宽口大缸,是母亲的旧物,哪里舍得弃置不理,掏尽乌油油的泥巴,洗去污渍。梦想有一天书房的露台上,植一盆荷亭亭碧翠,也有一两枝莲翩跹欲舞。

话说此趟洪泽湖之行,我们是乘着画舫于湿地里赏荷的。洪泽湖于丙申冬月来过一次,是许辉先生的文学纪念馆揭牌之日。记得云君曾笑言道:“‘蒹葭苍苍’的气象算是见识了,只是错过了‘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的画境,未免可惜了。” 因从新汴河驱车往泗洪,又沿途谒见大运河遗址与虞姬墓,时近晌午,我们乘坐的画舫终于驶进了内湖。但见岸上渔樵清歌金花照眼,湖中则曲桥蜿蜒芰荷飘香。四下里眺望,荷花与芦苇成了万倾碧波中真正的主人,让人对接天莲叶由然生出膜拜与虔诚来。举船皆屏声静气时,忽有一鹤俯冲下来又迅疾振翅远去,忙忙地追随,旋又见舵手掉转船头,驶向密仄仄的河汊深处,则更是芦蒲夭淼百鸟和鸣了。

倏尔,从蒲苇丛中腾空窜出一团“篝火”,顷刻又飞出一阵“枪林弹雨”,众人因不得空听船娘讲解,都被唬了一大跳,本来是站在船首尾观风景的,这么便急忙往舱里躲闪,画舫亦随着摇晃起来。原来此处便是模拟当年新四军狙击日军激战场景的。亦有中途登舟下船的,水路窈窕中,看莲的心便多了几分敬畏与庄重。 许辉文学馆就坐落在洪泽湖湿地公园古徐水街。许辉祖籍泗洪,成长于宿县,皖北大地丰厚的人文底蕴滋养了他平厚宽博的文学情怀。《涡河边的老子》、《走读淮河》、《河西走廊》等著述可视作作家用生命为他的母亲河树史立传的文化思考。如此,嫣然回眸时,那花与人,人与文,皆在满目的绿苇红荷中交相辉映怡然生色了。

多年前,我们的安徽老乡张恨水曾戏谑莲花应为杭州市花,理由是,杭州以西湖名满天下,莲是与湖有关系的。而且更可象征杭州的闹中见静。此见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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