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树木喊疼了吗

作者: 齐国故都庭草斋 2014年07月16日心情随笔

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园林,一片树林,一个苗圃,处在城市与乡村的临界点上。当年林业部门包下这片土地做苗圃的时候,城市还没有今天这样嚣张,更看不到像栽树一样栽楼的一个个工地。说不定,当初就是看上了这里的幽静,寂寞

现在不一样了,高楼眼看着栽到了树根下,张着大口要把树木一口吞掉的样子,连我看了都胆战心惊。这片土地被政府收储,已经不是一个传说。收储土地,就像在池子里蓄水,什么时候想用,一提闸门,水会哗哗从池子里泻出来。栽楼,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片树林,好像已经没有人管理了。大片大片的树林,中间有个“十”字花的小路,小路已被千脚踏万脚踩的踏明了。小路把树林一分为四,一方是杏李,一方是松树,一方是国槐,还有一方仍是国槐。城里的人有眼光,把这里当作远足和休闲的去处。早上在晨雾缭绕中,或者箭一般射下的光线里,打几路拳脚,或者把双手扣在树枝上,荡荡秋千。人们是贪恋这里空气好,还是看上了这里僻静,不受市廛的干扰?

我也喜欢到这里走走。人走得好好的,没招惹谁,时常被“嘣”的一声吓一跳。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我想避开这种声音,可我避开这里,就等于放弃了一项权利。在松树林里,在一个相对通透一些的地方,地上像过完麦收的打麦场,树上还挂着一把扫帚和笤帚,来这里的人,很像要常住沙家浜的样子。有几个年轻人拽紧弹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一个地方瞄准。在他们面前十几米开外,树上挂着一个破纸板,或者冰箱包装的材料,甚至还有从学校里弄出来的课程安排看板,统统做了他们的靶子。

我小时候也玩过弹弓,可没有今天这样全副武装。我们的弹弓是自制的,弹弓叉有时是用铁条纡制的,有事干脆就是从树上扳个小树杈,削去树皮,把自行车胎割下一溜做弹弓皮,简易的弹弓就告成了。弹子也是就地取材,到淄河滩捡石子,或者就地拾块小瓦碴。

眼前这些人使用的弹弓,据说集上摆摊卖,网上也能够买到。弹弓是一种钢板造的,弹弓子是一色的钢珠,亮亮的,能照出人影。这些钢珠一发而出,却不一定击中靶子,有时就打在树干上。树皮立时有了一个小洞,洞眼马上浸出水来。他们好像没有察觉,照样打他们的。我仔细看去,树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小洞,有几个还泌出了黏液——人不伤心不落泪,树也会哭吗?我很想劝阻他们,可是我发现来打弹弓的不止一人。我隔天再来,又大多是陌生的面孔。

有一天,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了,孩子背着书包,看样子刚被从学校接来。男人拽满了弹弓,一触即发的样子。小女孩拽了把他的衣角,说:“爸爸,我听到树木喊疼的声音了。”男人嘟囔着:“树又不是人,也不是耕地的牛。它有知觉?”他收起了弹弓,跟着女儿走出了树林。

那些拽满弹弓的人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中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还干笑了一声。

他们又恢复如常了。

我问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他说:“我的颈椎出毛病了。朋友给我出主意,这个能治。”

我很在乎这片树林,可我又怯于听到那拉断弓弦般的“嘣嘣”声。

树是有生命的。这些貌似没有主人的树木,受着人们的摧残和打击,泪水洗面,却无人相救。那嘣嘣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我却没有勇气喝住他们,只能火烧火燎,别扭着自己,心里受着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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