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书

还是在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个老私塾，我们都喊他“老憨爷”，其实他不憨，只是读过私塾，爱书如命，有点愚钝的样子，当地人习惯称这样的人为书愚子。

一到冬天，农活忙清了，老憨爷就拿着他的繁体字书靠在土墙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读着我们听不懂的，之乎者也的句子，他还告诉我们天寒地冻的，晒太阳好，暖阳下读书更好。他每次读书，都要解开他那蓝色的长大衣，把书揣到怀里暖一会，他说，这样才对得起书；对得起书里的方块字；对得起写书的人。也就是从那时起，老憨爷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我们对书的敬仰和爱惜。

冬天放寒假的时候，我们会把语文书拿出来，交给我们村里这个唯一的老私塾读，他读书语速很难，慢得几乎跟不上我们听的，那时课本的第四篇文章是《新手表》，他竟读成了“四新手表”，好端端的一块新手表，被老私塾这么一读，就好像是一块大半新的手表了，引得我们笑得一蹦多高，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知道我们笑话他读错了题目，“四”字后面，稍微慢一拍再读文章的题目不就万事大吉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敬仰他的，特别是他的暖书之举，一直镌刻在记忆里。

冰天雪地的冬天读书，我们多数会在火盆前一边把玉米粒埋在带着火星的灰里炸玉米花；一边津津有味地读着书里的故事，有时被故事牵着走，竟然忘记了火盆里炸开的，雪白雪白的玉米花……有时，我们也学着老憨爷的样子，把书放进怀里暖一暖，只有这样心里才觉得踏实，好像写书的人就在书里，写书的人在冬天是怕冷的，他写书给我们读，我们就把他们暖热。其实，冬天读书既没有蚊虫的叮咬，也没有汗流浃背的苦恼，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读书人和书是抱团取暖，人暖书，书更暖人。“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炉火正旺，新酒正香，读着这样码放好的文字，就像一股股暖意，流向身体，好不惬意！

被窝里读书的时候，那时还很贫穷和落后，晚上读书只有煤油灯照明，只要稍微读得长些时间，鼻孔里都有乌黑的煤油烟，早晨洗脸雪白的毛巾都会被染黑。但是，冬天在被窝里读书是读书的最好场所，周身暖和，困了就抱着书本一起睡，也算是和“圣人”同床共枕了一次，天真地以为写书人的脑子就流进了自己的脑子里，早晚自己会变得聪敏的。

及至长大，外出求学和工作，生活的水平才逐渐地好起来，读书也显得方便和及时。冬季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有梅花就得有雪，而且是薄雪轻压枝头，茗香四溢，伏安夜读，“冷竹风成韵，荒街叶作堆。欲寻联句卷，先饮暖寒杯。”古人读书是雅事，常常是有仪式感的，远远望去是很富有诗意的那种。

冬日暖书；书暖冬日，更多的时候，书也温暖着冬季的漫漫长夜。愿文字是一粒粒的小温暖，蹦跳着意味着你，这个冬季你不会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