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记忆

作者: 我要吃世界上最大的饼 2014年07月17日心情随笔

起风了。灰尘渐渐地从窗纱涌进来,抬眼迎接,又清凉又温暖。

穿了一条碎花粗麻长裙。蓝绿相间的花朵,灌满了风的样子。这条裙子是很多年前在山西的一个小县城买的,那时我还在读书,沉迷于古建筑,经常一个人穿梭在古城幽暗的巷子里,找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屋顶半边塌陷,被茅草包围。挂了古式的红灯笼。忍不住拿手机拍下模糊的照片,雨中路灯的惨淡光晕下,有一种令人心醉的朦胧。

那个小县城也是多风的,而且风里带着沙,刮得脸颊刺疼。丝毫不影响我的热爱。一看到青砖就兴奋,跑过去用指甲扣一块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恨不得吃进肚子里。进那种又脏又旧的铺子,看绮丽的绸缎衣服和成匹成匹的棉布。大团大团的碎花,色彩纷杂。从来没有买,只是看,用眼睛记忆。也站在路边看金鱼,挑最小的买下来送给别人。他养在脸盆里,细心照顾,却仍旧毅然绝然地死去。浮动和呼吸只是假象,冰凉的躯体里面,掩藏着一颗坏掉的心脏。鱼要养单数,它喜欢寂寞,寂寞又脆弱,灵魂无声无息地消失,来不急拯救。

县城的十字路口有一座鼓楼,很高,显得有点突兀。我有时走到那里,会不自觉抬头张望。楼顶的匾被重新漆过,颜色艳丽,红得像血。古老精细的木雕窗结满蛛网,终年关闭。里间放了什么东西,无法知道,那窗是推不开的。它关的太久了,切割的木料似被时间偷偷粘合在一起。

因为漫无目的,站在鼓楼底下的十字路口经常不知道该往哪走。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空气污浊,行人车辆不断穿梭。可以隐约嗅到那种类似于幽昧的气息。我像是被世间遗忘了。

和不同的男子在鼓楼街道上漫步。占卜的老人隐藏在矮窗后。卖手帕和草帽的妇人在路边搭起摊子,阳光从篷布缝隙里斜斜地倾洒进去。清凉的午后,烟火香气。像被圈进一个古老的梦里。那些男子都是很好的朋友,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是那么的需要被保护,让他们可以轻易看见我的眼泪。都是些相似的人,知道对方要什么,彼此温暖。因为怕走散,也会拉着我的手旁若无人地奔跑,在大风呼啸的夜里相互拥抱。身体的接触与爱无关,更多的是共处的舒适,完完全全地坦露。似乎也可以产生恋情,但那种炽热而迅疾的情感没人愿意触碰,因为怕失去,一心只想维持在最安全的状态。

不必让太多的人在你的生命里留下过深的印记,以伤害的方式,待到终于走散的那天,才会干净释然。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呈现不同的自己。眼睛会蒙尘,有些关系要到很久之后才能看清楚,很多感觉都只是错觉。

遗憾没能和他在这条古街牵手漫步,那个唯一确认爱着的人,却始终没有。太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危险关系,只顾纠缠占有,无法快乐安然地共处。我们以为时间足够长,长到不必刻意纪念,待到终于明白过来时,爱和誓言早已从指间悄悄地溜走,像孤立无援的水珠被烈日轻易吞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有时天黑了还在古街逗留,刚下过雨的路面蓄了水,亮晶晶的斑点。浪荡男子成群结队地从身边走过,空气里的酒味不会消散。有人开口叫我,装作没听见。淘一本毛边小书,爬上快餐厅的二楼找一个靠窗的位子看起来。店里的音乐声起伏,客人来回走路的脚步声,无法参与进来。累了就向窗外张望,天色半明半昧,路灯闪着陌生的光,不断有人从街角转弯处消失。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总也想不清为什么,我们要以这样的方式存在。

事情总会结束,时间不会停止。辗转离开,一切都显得迅疾。我在毕业五年后有机会回来这个小城,惊愕地发现已不是它。他们谋杀了它。旧房子被拆了,青砖碎成一块一块的,堆在角落里。爬墙虎细长的藤蔓瘫软在地上,像病危的老人,吐着最后的喘息。过不了多久,那里会出现一座仿古的建筑。已经消失的和正在消失的宝贝,生活过的证据,被日益摧毁。那段在青石板路上悠悠荡漾的日子,我得到过的泪水和温度,爱过的人,通通都消失不见。很少有人会记起,变成一段古早的记忆。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某个地方,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就不要再回来了吧,它的每一处改变我都没有见证,要怎样去与世间交汇,与时间对峙?

只因我是一个顽固而死板的人,经不起时间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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