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葬

作者: 琅江水潺潺 2015年09月03日生活随笔

这是从古代到解放前处理麻风病人的残忍手段,为了形象表达,以小说的形式重现。——题记

太阳升上了一杆高的时候,巫义端就赶着一群鸭子出村了。鸭子的“呷呷”叫声,并没有象往日那样给他带来一丝半点的喜悦,相反,步履蹒跚的他,却越来越心里烦燥。

麻风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天的感觉都是不同。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死不足惜。可是,一家人的生活又将是如何过得下去啊?今天,到东家去,东家的脸色,好象是阴天似的,沉吟了一会儿,才沉声闷气地说:“今天你赶鸭子要用点心机,别饿着鸭子了。”

巫义端在东家已干了近四十年的农活。他父亲是东家的长工,他也是东家的长工。父亲死了之后,他仍然在东家里帮着忙里忙外的活儿。勤勤恳恳的人儿,东家走马灯似的换了许多个长工,就是他还是从没变过。手脚勤快,颇得东家的赏识,而且每年的年底,他都会得到东家的额外打赏。就凭这一点,他从内心里对东家的感激都用在了力气之上,为东家多作点贡献。

一路上,鸭子叫声不断,可他听起来就好象是心肝被扯着似的难受极了。看看太阳,畏光的双眼就流出了泪水。——这眼睛也不可使了!想到此,心里又增了几分的懊恼。为什么,为什么,一生不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却也招来这一种无药可医的麻风病。上天难道瞎了眼吗?自己还有妻儿老小,一家人还等着自己去挣钱养活。女儿有十多岁了,儿子却只有八岁。“我真的不能死,我死了,一家人如何是好啊?”巫义端想着,也在心里暗地祈求着上天的保佑,恳望着上天能早日让自己的病彻底消除,还自己一家完整的家。

拂晓时分,他出门时,妻子还让他喝了药。自从得了麻风病后,妻子对治疗充满着信心,天天鼓励他服药。可是,连服了一年多的药,都不见起色,相反,却越来越重了。半年前,腿脚就有了些微的蹒跚,接着,脸上也出现了红点。麻风出面了,想瞒着别人,也瞒不了了,至今,连说话也已吐字含糊了。拿了斗笠出门时,巫义端却不敢看妻子的那一双忧郁的眼。他愧对了妻子啊——小自己二十多岁,父母双亡了,孤苦伶仃,在这个节骨眼上,父亲请人去一说,就跟着过来成了夫妻。二十多年来,自己除了帮着东家打工,再无其他的本领去为家庭添加些微的收入。比自己苦难的妻子,就这样跟着自己,忍受着十多年还没有生养而遭乡里人的白眼,过着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生活,也无怨无悔地与自己相濡以沫,这不嫌不弃的贤淑,是多么令自己内心难受啊。好多次,他心里想激怒妻子,让他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使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可是,妻子却仍然是不愠不怒地轻声数落几句,就不了了之。能得到这样的妻子,不知要修炼多少世才能功成,自己的心里都无法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鸭子在琅江里欢唱着,琅江水潋滟着波光,静静地流着。巫义端坐在江岸边的山坡上,百无聊赖地想着漫无边际的心事。鸭子的叫声,无法再唤起巫义端往日的喜悦心情,巫义端的心似乎是越揪越紧。天阴沉下来了,抬眼看着对岸那一片连着远山脚的微黄稻田,翻滚的稻浪,正热烈地跃动着丰收的喜庆。以往,每当看到金黄的稻田,他都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冲撞着心头。可现在,眼睛不好使了,病情也逐日加重了,生命的忧虑,随时在向着自己施加压力。儿子也算大了,东家对我已讨三嫌四,干脆回去就与东家说,让儿子代自己去打长工,到自己去见父母和祖宗时,也可有个交待了。前几天,族长和几个长老到来,很细心地查看了他的身体情况,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了。族长老的贸然到来,预示着自己的生命也在向着死亡行进了,自己的生命已是在作着倒计时了。

从小,乡里的麻风病人,在病情严重时,都是被族长处死的。死的方式有许多种,而且死的时间也无法自己掌握。前几年,一个麻风病人在山坡上放牛,被族长带着几个人前去找着,就着有一个已捡金的旧冢,命令着那个麻风病人躺下去,就急匆匆地填埋了。一个医治无效的麻风病人,除了水浸死一样外,其他的方式都可随地取材,置人于死地。小时候,听说一个终生不娶的老人,得了麻风病,族长就将人连屋一起烧了。族里这样对待麻风病人,一直来都是出于全族人的安全考虑。因为,一代代传下来的说法是:麻风病会传染的,让麻风病人的病毒扩散开去,乡里该死多少人啊。正是这样,麻风病人的生命世代以来都得不到善终的结局。

看看云层里的日头,巫义端估摸着已是正午时分了。他想象着家里的妻子,正带着二个孩子在吃着午餐,心里掠过一丝丝的温馨。“一家在一起过着日子,是多么幸福啊。”生的希望,又进一步在他的心里强烈地涌起。族长那天到来的脸面,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才刚刚被幸福笼罩着的心,一下子又象天空一样布满了阴云。“不,我不能死。我要看顾着这个家,我要看着孩子们长大,成家立业!”携家拖口逃走,走往他乡的念头,又一次在他的心里升起。有许多次了,他的这个念头却并没有实施。他想他还有机会等下去,他也盼望着自己最后都会治好这麻风病的。如果有处死自己的风声,再带着家里人逃走也不迟。到那个时候,有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也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回去吧。”巫义端站起来正要去赶鸭子回去的时候,“义端,你想去哪呀?”好象是地下传的阴冷声音,吓得巫义端打了一个寒噤。扭过头,与族长打了一个照面。族长的后面,跟着二个挑着五斗箩筐的石灰担子,还有二个族中长者,一共五人。族长又开口了:“义端,你哪都不必去了。我们到来,是送你上路的。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说出来,我们能帮的尽量帮你。”巫义端的脸色变青了,说:“族长,你让我回家去,吃了午饭后,你要怎样就怎样,行不行?”族长说:“午餐就免了吧。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赶快说出来,我们好替你转告,不然,你就来不及了。”巫义端还在作着求生的愿望,说:“族长,你能不能缓二天,让我好处理家里的事?”“不行。就是半天都不行!你做好准备吧,其他的要求,在这个时候都没有用了。”族长阴冷的声音,带着威严,由不得巫义端半点的求生意志。巫义端绝望了,说:“族长,你这么绝情,我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你说,我应该怎样的死法?”族长指一指山脚边废弃了多年的瓦窑,面无表情地说:“你就进入里面吧。”

巫义端赌着气,一边走着,一边在骂着:“族长,你这么绝情无义,我巫义端就是变成了鬼,也不放过你!……”巫义端淌进贮满了水的瓦窑,骂声还是不停。四箩筐石灰,就在骂声中倾泻下去。白色的浓烟越来越大地袅袅升向半空,石灰溶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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