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方闲章

作者: 韩石山2022年05月11日情感短文

上大学时,喜欢上篆刻,刻的是名章。买了本《怎样刻印章》,想刻什么字,没有现成的,就依据书上提供的偏旁拼凑而成,其稚拙可想而知。成绩呢,不好说。唯一让我吃惊的是,四十多年后,有位同学还在用着我刻的名章。退休后又捡了起来,居然还未荒疏。有这层关系,便多结识了几位太原的篆刻名家,张志东先生即是其中之一。

怎么认识的,已不复记忆,他是附近一家小学的副校长,我的两个孙儿都在该校上过学,想来最初的相识,必与孙儿的学习有关,得知彼此均好篆刻之后,交往便热络起来。

我这人,无论是书法还是篆刻,水平不高,却偏爱穷理,就是先在道理上悟透,再下手去做。好多人认为,艺事嘛,勤学苦练就是了,我不这么看。我觉得,没有穷理的功夫,只是一味的苦练,极有可能把毛病固化,之后弄明白了,想改也改不掉。我的这一看法,志东先生很是认同,说他也是这样,比如篆字的结体,好些人觉得,有《说文解字》尽够用了,他不,买了一套《说文解字诂林》,随时翻检。

退休后,我的另一爱好是书法,起初写条幅,就是那种半大不大的字,这些年烦了,爱写的是小行楷。抄什么,太无趣,我的写,讲究的是实用。两个用场,一是写信,常是有事了,打个电话,放下电话,再写一通短札,有时寄,有时并不寄,就那么放着。抬头带落款,不多不少,正好八行,有时掌握不好,写到第七行意尚未尽,按说扭上去再写几个字就完满了。我不,就那么像三句半似的断了。道理在于,意思是全了,但布局破坏了,前面的抬头,下面原本就有一小片空白,这儿一挤,整体就偏了。最重要的,是姓名下要钤上红红的印章。这是一个用场。再一个是给孙儿写趣事。备了两个宣纸带竖行的本子,两个孙儿,一人一个。隔三岔五的,他们的妈妈,或爸爸,姥姥或奶奶,将写好的趣事,用短信发到我的手机上,我呢,抽空儿便抄在趣事本子上。一则一页,落款一行,写上某某撰文,爷爷石山写,最后是一方小小的闲章。

这方闲章,是我特意请志东先生刻的。往常请他刻个什么,我会提供印石。我的印石,多是南方朋友相赠,有的甚是名贵。这次之所以未提供,是没有那么小的,志东说,不是个事儿,他来办。他是忙人,只能抽空儿做。大约过了一个月,拿来了,我一看,太美了,不愧是篆刻高手,元朱文的字体,自不待说,那布局,尤为奇妙。哦,忘了说印文是何字,我拟的,又阔气,又搞笑,五个字为:“韩家太史公”。搞笑处在于,我是学历史的,平日以学者自命,自然尊奉太史公司马迁,这一则一则的趣事,乃是我们家的“史记”,如此一来,我岂不就成了“韩家太史公”?

看一个印人,是不是高手,不光要看结字与刀法,还要看边款的手段如何。我认识的印人朋友里,有的刻字还行,边款的功夫实在不敢恭维。这方印的边款,既见功夫,亦见风雅,全文为:石山师喜为孙辈记事,笑曰:余乃韩家太史公也。丁酉志东刊石並记。

须知,整块印石,白净似玉,印面长约2厘米,宽约1.6厘米,比食指的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印石下厚上薄,为楔形,刻边款的一面,有两个拇指指甲盖大小,二十七个字,分布在这小小的印面上,共四行。落款八个字,又分作两行,占边款一行的地儿。这么小的字,肉眼看不出名堂,显微镜下看去,字字清晰,且凿刻的痕迹,起落有致,似乎能听到刊刻时迅疾轻快的声响。

这几年,写孙儿的趣事甚多,前后有十几本,这方印用得也就格外多,写此小文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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