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豆腐

作者: 张叶2022年05月13日情感短文

院子里的苦楝树下,多年盘踞着一尊石磨。那可曾是爷爷的宝贝,据说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随石磨流传下来的,还有爷爷一手叫绝的豆腐手艺。从记事起,那磨道里仿佛就一直有人:有时是大妈和母亲一起推磨,有时是邻居来磨烙煎饼的糊子,院子里总充满阳光般的笑语。

从清贫里淌过,生活稍稍好转起来的人们,对豆腐有着热切的喜爱,它比肉便宜,却依然健康营养,还能做下酒菜。尤其冬天,人们格外青睐新出锅的热豆腐。那个时档,豆腐还没有完全压实沥干,四方形的模子下间断滴着淡黄的豆汁水,搬去模具上的石块,拿去篦子,轻轻掀开笼布的四角,一股浓郁馨香的豆腐香扑鼻而来。爷爷在这时拿把菜刀,把挤出模具边沿、不规则的豆腐沿边切掉,足有一盘子,嘴里便冲奶奶喊道:“辣椒酱、蒜泥弄好了没?赶紧趁热吃!”奶奶的大杵臼里,早已杵好了细碎的红辣椒、大蒜,也不必放五香粉或味精,只碾几个盐粒子进去,一并搅和了,往雪白的豆腐上一倒,红红白白一盘令人顿时垂涎。这样的豆腐,如果不克制,每个人都能狼吞虎咽一大盘子的。爷爷有一二好友,时常在黄昏时分被爷爷招呼来,一人一瓯小酒,别无美味佳肴,就一盘辣椒拌热豆腐,直喝到月上梢头,半生人世苦乐,尽在其中。村里有不少喜欢吃热豆腐的,都会赶着日暮时分前来,人多时还要排个小队。吃热豆腐的有爱打野兔的李二叔,有白脸小脚的王奶奶,有放学归来的美少年。那纯粹又简单的香辣,是忍也忍不住的馋虫诱惑,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辣乎乎的幸福

而压好一块豆腐,则需要等到半夜了。因此豆腐是在每天早晨推出去卖的。爷爷的豆腐卖得太快了,甚至十里八乡的人骑车来买扑了个空,遗憾地说:“来这么早还是没有了,别人的豆腐不愿意吃……”爷爷的豆腐真的与别人不同,滑腻劲道,散发着一缕自然浓郁的豆香。他不惜本,到粮市上从来都是买最贵最饱满的黄豆做料,一定要仔仔细细择除所有的豆壳草屑。泡豆的几口大缸,每天反复洗刷多少次。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刷缸的水,都是在石井边用辘轳打上来。勤劳的他们,最不惜的就是力气和诚信。

后来村里有了电磨,渐渐老去的爷爷和石磨都成了退役的“老兵”。多年后身处异乡的我,在这个寒风初起的季节,又想起了爷爷和他的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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