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木有缘

作者: 李梅2022年05月15日心情文章

母亲生我的前一天,夜里做梦,梦见了一树梅花,开得艳艳的,灼人眼。第二天中午,我出生了,“梅”成了我名字的不二选择。姓氏里也带木,双木傍身,想不木讷都不成。

不知是名字的暗示,还是宿命,我天生沉静,喜欢独处,尤其喜欢草木。童年时我家居住村尾,屋后没有人家,却有一大片树林。里面的树很杂:有桑,有榆,有桃,还有柳,更多的是泡桐、苦楝树、楮树和洋槐。它们枝繁叶茂,土生土长。春有花开,夏有荫,秋有落叶,冬有林。

年刚过完,人正闲,树却并不闲着,悄悄地承着暖阳,积聚力量。不几天,灰秃秃的枝杈上就覆了一层毛茸茸的新绿。同样的苞芽却长出了不同的形状,有圆,有长,有的光滑,有的粗糙。样貌不同,却都一样鲜嫩,在灿烂的暖阳里闪烁着光芒。

春风一吹,叶子就长大了。春风再一吹,花就开了。最先开放的桃花独得我宠,一日三顾,走时还要回眸。我一直疑心,那是在天上走累了,暂停在树枝歇息的朝霞,趁人不注意,她就会偷偷溜走。

桃花谢了,其他花次第开放:桐花紫,槐花白,楝花纤弱。整个三四月间,树林里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盛会,我灰暗孤寂的童年,因为那片树林而有了鲜亮的色彩。

一天中,我有大半时间泡在树林。春天捡桐花,摘花萼,串成项链,爬到树上吃槐花,采淡紫色的苦楝花别在发间;夏天摘桃子,捉知了,寻蝉蜕,逮天牛;秋天拣楝枣和落叶;冬天在雪地上踩脚印,堆雪人。树木用她最大的包容和善意,守护着一个沉默寡言、相貌平平的小姑娘,并教会了她什么叫宽广。

生活好了,人口多了,树园子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宅子,分给了村民。树一棵棵被伐倒,根被挖出来,一个个大大的坑洞像一只只流泪的眼睛,夜夜仰望漆黑的天空。后来,那坑洞被填上,盖了一座座房屋。

那片树林不见了,我的童年结束了。多年后读到陶渊明的诗句“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突然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再后来,我长大了,到城里买房,看了许多好地段的楼盘都不如意,却在较偏僻的地方相中了一个小区,不为别的,就为小区里有大面积的绿植。家住四楼,窗外有一棵栾树,两年就从二楼长到了四楼。树离窗很近,拉开玻璃,伸手就可与枝叶相握。树寂静无声,却常常引来有婉转歌喉的客人,有时是一只小鸟,有时是一只知了,它们用歌声一次又一次镶嵌了我的窗,填满了我的房间。清风拂来,绿枝摇曳,我恍若回到了童年的那个树园。

人生最大的幸运,莫过于与树为邻。曾和好友闲聊:如果有来生,你们选择做什么?影说:“做男人,感受一下另一种性别的人生。”玲说:“做人太累,还是做一只鸟比较好,飞翔蓝天,自由自在。”她们问我,我沉思片刻,说:“做一棵树吧,扎根泥土,探枝蓝天,喝雨水吸晨露,把你们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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