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味回故乡

作者: 胡晓军2022年05月15日生活随笔

节假过后上班,往往收获喜糖,两盒或四盒,多的时候,竟有六盒。

这几年公司新来了不少大学生,随便问着“啥时结婚”、“啥时请吃喜糖”之类,喜糖便成双作对地来了。喜糖纸盒,各不相同,颜色有洋红压花的,有橘黄镏金的,也有深蓝镶银的,造型有二心交合的、有八角牵线的、更有双门对开呈石库门状的……不过拆开一看,通常有些失望,清一色巧克力两小块,观感好于口感,形式大于内涵。

不能说两小块巧克力是简慢的,它们代表着两颗年轻的心,在人们的品味中合二为一,小而浓郁、少而纯粹。只能说喜糖的物质意味正在越来越淡,而象征意味则越来越浓。

不由想起儿时的喜糖来。儿时的喜糖,可真是好东西!

大红的长方形塑料袋上,居中多是烫金的“双喜”,两边饰以龙凤图案,瑞气扑面,喜意耀眼。也有烫一对童子的,明喻早生贵子,暗谐永结同心;还有印百合莲藕的,分别指向百年好合、佳偶天成。稍微简单些的,一幅勾边的“双喜”也足以表意了。袋中定有喜糖八粒,大致是大白兔奶糖一粒、百花奶糖一粒、薄荷奶糖一粒、花生牛轧一粒、橘瓣和松子软糖各一粒、话梅和椰子硬糖各一粒,几乎囊括了市面上最好的品种,尤以“大白兔”和“百花”为糖中极品。

记得父母收获喜糖,每次都是我第一个撕开,觅宝似地把最好的奶糖据为己有。父亲不吃零食,不来过问;母亲忙于家务,无暇理会。最讨厌的是妹妹,她的口味居然与我如出一辙。争夺和冲突的程序是这样的——初占上风的都是我,笑到最后的总是她。因为少不得在大人的斥责声中,从口袋里挖出大白兔或百花来,去抚平那尖锐的哭声。当然要先与她说好,吃剩下的糖纸,还是要归我。

儿时的糖纸,可真是好东西!到了女孩手里,转眼就成了蝴蝶、花朵、星星或女舞者,要不抹平压在玻璃板下,好当书签来用。到了男孩手里,一概成了蟋蟀,三五个人各出一枚,摞成叠朝地上一摔,噼噼啪啪地拍起来。常常一玩,就到天黑,直到看不见糖纸上的花样为止,这才想起还有成堆作业,于是背起重重的书包,悬着空空的心回家。

后来得知,那些喜糖并不是食品商店事先配好的,而是新郎新娘一样样地称来的,然后分糖、检查、装袋、封口,忙上好几天,才在喜宴上分给宾客。可能,我手里的这包就是新娘亲自装好的,不知装着她多少欣悦、多少憧憬呢。

后来得知,喜糖袋子也只有在老城隍庙边的几个货摊上买得到,要办喜事,少不得去一趟,两只一分钱。从此我便不再撕破喜糖袋,而是小心地挑去订书针,抹平针孔,整整齐齐地叠好、存起。几年下来,居然攒了厚厚一叠。我想着自己结婚那天,就用这些袋子装糖,分给邻居、分给同学。对了,最漂亮的那一袋,要给妹妹……

自然,这一大叠喜糖袋,最后没有派上用场。

大婚前夕,我也曾提出送八粒装的喜糖,即遭父母和妹妹的反对——这都什么年代了,太老土了!妻子嘴上不说,不乐意明明写在了脸上。岁月如水,它无所不在、无孔不入,所改变的,绝不仅仅是人的外貌。就算它未能影响你的内心,却早已改变了周围的人,合力阻你回到你愿去的地方。岁月如风,它无远弗届、无微不至,所拂掉的,绝不仅仅是人的心情。就算它未能影响你的行为,却早已吹去了你周围的环境。我和妻子去了老城隍庙,原先摆货摊的地方,早已盖起了大楼,楼内虽有婚庆礼品店,但那些塑料喜糖袋早已绝迹,而是各类纸盒,有洋红压花的、橘黄镏金的、深蓝镶银的,有二心交合的、八角牵线的、双门对开呈石库门状的……我和妻子要做的,只是选好品种、付清货款、约定交货时间并签下大名,其余均由商家全程包办。

我选了一种圆形的巧克力薄片,围棋子儿大小,一盒能容二十枚之多。我心下的愿望,是让大家尽可能多尝一点。童年既是成人的起始,也是成人的归宿,所以童年的记忆,就是成人的故乡。我坚执地认为,只要吃喜糖的时间长一些,那么回到故乡的时间,就会长一些、长一些。

儿时获喜糖,直是喜如狂。吮齿犹含蜜,贪玩胜咀香。生涯枉惜短,记忆不言长。但得循滋味,迢遥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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