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书”岁月

初二那年，我迷上了看“闲书”。所谓闲书，就是课本以外的书。一本小说，在班里转个圈，很快就成了皱巴巴、脏兮兮的旧书，可见闲书的受欢迎程度。有的同学管闲书叫“大书”，我觉得这种叫法很形象，那些书总是比课本大一些，想藏却藏不住，藏不住却更想藏。

学习紧张，老师们个个一双火眼金睛，想偷看闲书要冒极大风险。可再大的风险，也挡不住我们好奇而痴迷的眼睛。

我手上有一本巴金的《家》，厚厚的，很吸引人。为了逃过老师的眼睛，我把这本书包了个书皮，看上去很像一本厚厚的复习资料。数学老师太严厉，谁犯了错，他的一双眼睛能射出火来。当时化学课是看闲书的最佳选择，温柔的化学老师看上去没脾气，她说话声音小，听上去像自言自语，没有感染力，所以她的课对我来说没有吸引力。

课桌里的《家》正演绎着精彩的悲欢离合，那些曲折的故事和美丽的文字深深吸引着我。我趁化学老师板书的时候，“嗖”地一下拿出闲书。我的心“突突”跳着，一边假装认真听课，一边偷偷把闲书放到课桌上。我把化学书很夸张地翻开，挡到闲书前面。现在想来，这种做法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可那时却以为自己的小聪明得逞了。老师在前面讲得云山雾罩，我在下面看得如醉如痴。偶尔，我抬起头，做出听课的样子，可老师讲的内容好像是天书，哪里比得上课本下面的闲书趣味横生呢？

同学们充分发挥“聪明才智”，“研究”出很多偷看闲书的方法。比如，把闲书放到双腿上，用大大的课桌做遮挡。然后双手拄着头，借以遮挡眼睛。那双看起来被遮挡的眼睛，不时偷瞄腿上的闲书。需要翻页时，就用一只手拄着头，然后煞有介事看黑板，另一只手则悄悄去翻页。还有的同学嫌闲书太厚，索性撕成薄薄的几部分，看起来方便。这些方法都很有效果。

我看闲书越来越痴迷，最后达到忘我的境界。无论上哪堂课，不看几眼闲书，我整堂课就会坐立不安，仿佛魂儿被抽走了。有一次数学课上，我竟然忍不住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我好像“穿越”到书中营造的年代和氛围中，完全忘了今夕何夕。突然，数学老师喊我的名字，我本能地站起来。那一刻，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天外来客，与现实的世界格格不入，根本搞不清眼前的状况。糊里糊涂的，我以为是老师让我回答问题，我完全忘了是上什么课，张口就背起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在朝鲜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东西感动着；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直到同学们哄堂大笑，我才看到数学老师被气歪的嘴巴。

这样做的结果是：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一落千丈。我看着自己的成绩单，目瞪口呆。偷看闲书，就像是一场痴狂而我行我素的早恋。那场惊天动地的热爱，在迷惘和困惑中迅速夭折。从此，我与闲书决裂，埋下头啃起了课本。

谁没有经历过偷看闲书的年少时光呢？那段时光回忆起来倒也有趣，可是，那时候我们品味不出闲书“闲”的真味，因为时间和地点不对，一场错误的热爱就如同早开的花，匆匆凋谢了。我因此懂得了，人生哪个阶段都有该干的事，喧宾夺主是不行的。

多年以后，我有了大把的时间，一边喝茶，一边看闲书。闲书的“闲滋味”，真的是惬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