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树下的童年

作者: 曹旭东2022年06月17日经典美文

多年后,当我再回到皂角树村时,竟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十多分钟,那棵村里的标志性老树不在了,仿佛村里从没出现一棵千年古树似的。

在我的记忆中,村东头的那棵皂角树,仿佛是一坛陈年老酒,时不时飘出些童年的酒香。从夏到秋,几乎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夕阳西下,蝉声阵阵,牧童牛归,我们相聚在皂角树下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扮老鹰的顽童调皮地晃着头,摆动着两只鹰爪。我们这些小鸡们则一个一个紧紧抓着前面人的衣服,在母鸡大姐长长的手臂保护下,嘻嘻哈哈,欢声雷动,阵阵笑声仿佛要将皂角树层层包围起来。皂角树这个老者当然是不怕吵的,它的枝枝叶叶铺天盖地,仿佛一只巨大的老母鸡伸出翅膀替我们遮风挡雨。烈日炎炎下,那时可没什么空调,我们只要来到皂角树下,就有凉风微微拂来,仿佛是皂角树老人在给我们摇着蒲扇。皂角树还是一个个顽皮的小特务们藏身的地方,有的小猴似的爬上树,躲在浓浓的树叶下,有的藏在树洞里。皂角树干上,有一个大大的黑洞,里面黑乎乎的,但不管如何藏,小特务们终究还是哈哈笑着被一一抓出来。

除了蝉和鸟,皂角树上还有独角仙。此虫的特点是头的正前方长了只长长的角,像把剑似的直对前方,仿佛像个古时的将军,又像个拿着尚方宝剑板着脸下凡的仙人。我们将独角仙放在泥地上,瞧着它六条长腿一摇一摆,憨憨地迈着四方步,一时不知往哪边走。看着笨得可爱的独角仙,我们就如得胜似地哈哈大笑起来。皂角树上还有种叫金龟子的小虫,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都有,可爱极了。我们会猛地跳起来抓住它,然后用根缝衣的细线缠住它的小脚,再任它东南西北地乱飞。金龟子头上闪着光,呼呼地在头上翻飞,像架小型飞机似的可爱。

皂角树当然也是有味的,每年中秋过后,皂角垂吊下来,我们就会用根长长的竹竿去敲打树上的皂角。此时皂角的淡淡香味就会在全村蔓延开来。皂角晾干后,女人们多用来洗头、洗衣,香味就在女人的头上和衣服上留存下来。村里如果谁身上发了毒疮,长辈们必去皂角树上拔几根长刺,先用刺将毒疮刺破,让脓流出来,然后将皂角刺烧成灰,撒在毒疮上,不久毒疮就痊愈了。

至于皂角树的年龄吗?没人知道准确的数字,据村里的老人说大约上千年了。皂角树干很大,我们六个小朋友曾手拉着手,也没将树干抱住。皂角树老了,它那个又大又黑的树洞,让我们产生了忧郁,怀疑有天狂风暴雨中它会不会轰然倒塌。

皂角树当然倒了,但不是自己倒的。先是一村民盖房,看准了皂角树水桶般粗的树枝,于是在树下指指点点请人砍树。我远远地看着树上的人在挥刀猛砍,树下的人在下面用绳拉。随着叮咚、叮咚的斧头砍击声,“一二三”的拉扯声,我仿佛听到了老树在喊叫,为什么砍我?为什么砍我啊?突然哗——的一声巨响,那水桶般粗的树枝倒了下来,就听树下有人大喊一声:“哎哟——”。有人喊:“不得了啦,树砸到人啦。”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树枝抬走,慌慌地将伤者抬往乡医院,但不久又抬回,人在半路断了气。

之后,人们将皂角树视为不祥之物。几年后,当我再回到皂角树村时,却再没看到皂角树了,原来的大树处盖起了红砖房,仿佛从没有一棵经历过千年风雨的大树存在。这以后,皂角树只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记得当年临离开皂角树村那天傍晚,我独自漫步到皂角树下。微风、蛙鸣中,只见成群的小灯笼在皂角树上飞来飞去,我沉迷于这萤火虫聚集的乡村傍晚,伸手抓了六只萤火虫放进玻璃瓶中,欲带往城里作为纪念。谁知一觉醒来,玻璃瓶中的萤火虫却不发光了。我想这萤火虫肯定生气了,将光收起来了。于是我打开瓶盖,任它们飞向皂角树,就在萤火虫逃离玻璃瓶的一刹那,我伸出右手向黑夜抓去,我知道我手中什么都没有,握住的只是童年的梦。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