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王大和王三站在路口聊天。傍晚六点多了，天有些凉。零星的行人提着包，步履匆匆地走在小区回家的路上。

一辆红色的小轿车从前面的路上缓缓驶来，到了路口，犹豫着，拐个弯，又缓缓向前面驶去。老潘在找停车位。王大看着小红车，乐呵呵地说。那是老潘的车？王三打量了红轿车一眼，接口问。王大穿着一件皮衣，敞开怀，肚子直挺挺地耸立着。他两手交叉着搁在肚子上，忿忿地说，停个车真难。我儿子周末回来吃饭，都不敢开车。为什么？没地方停车呀。那是，王三附和道。王三瘦骨嶙峋，戴了一只现今很少有人戴的瓜皮小帽。他头发全白了，凭空给他增加了十岁，所以剪了个秃子。

两个人抽着烟，远远地看着那辆红色小汽车隐没在一幢楼房前面。老潘跑那边找车位去了，王三说。车位。两人眯着眼，好像在回忆以前。以前，这个老小区可没什么车位。那时候，车随便停，也没人管，道路照样松松的，不妨碍人行走。突然有一天，车子像蝗虫一样冒了出来，铺天盖地，本就狭窄的小区道路和人行道上杂乱无章地停满了车，混乱不堪。后来交警部门来了几个人，在小区主干道和人行道上画了线，规定哪儿能停车，哪儿不能停车。

王三接着说，也不知道打哪儿来这么多车。他拿开瓜皮小帽，用手在光溜溜的头皮上抓了几下。前几天，我到社区去反映，让他们好好管管。怎么管！王大的肚子翘起来，有一股气在里面滚动。他扔掉烟，我们这儿，四通八达，谁都可以开进来，没法管。王大指着眼前驶过去的一辆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车，大声说。这个小区是个老区，地点不错，近几年周边不远处相继开发了几个新型小区，都是封闭式管理，将这个老区裹在中间。那些小区的业主，好多都到这儿停车。王大不满地说。王三将帽子复又戴在头上，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圈。王大看着绕回来的老潘的红车子，笑嘻嘻地打趣，看他今天绕几圈。王三也咧开了嘴巴，盯着老潘的车，看戏一样，兴味盎然。老潘就住在旁边一幢楼房的五楼。此刻在红车子的后面，跟着几辆车，走走停停，东张西望，显然也是在找车位。我给社区提了个建议，王三接着刚才的话茬。王大斜过身子，看着王三。王三说，叫社区清点我们小区有多少车，登记好，不叫其他的车子停进来。你猜怎么样？社区早清点过了，光是本小区的车子，按照现在的车位，都超出了一百多辆！就是没有别的车子停进来，也没有那么多车位！王三挥了挥手，泄气地得出结论。一阵风吹过来，王三打了个激灵。王大紧了紧敞开的皮大衣。

第三圈。王大竖起三根指头，看着红色小车驶过来，又转头走了。昨天，有一辆黄车被拖车拖走了。就停在那。王大用手指着道路前方的一个侧面，在白框框之外。两百块，外加扣两分，对吧？王三赶快补充。他眼睛亮晶晶的，对乱停车受罚，好像无比兴奋。现在交警可真负责，违章必罚，动作奇快。王三又说。这是真的，近几年，小区的车辆管理确实有成效，车子停放得整整齐齐，道路畅通，很少有乱停车的情况了。可话说回来，也苦了本小区的有车一族。车位不够，没地方停车。王三说，我老婆上班远，风吹雨淋的，本来今年想买部车，想想，还是算了吧。他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可以买个小电动汽车，车身小，找个地方就钻进去，还环保。王大边说边抚摸着肚子给王三出点子。这倒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王三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儿，王三又说，可住在这里，没地方停车，也不是个事，你说呢？王大没搭理他。

第四圈。小红车又慢慢地从前方开过来了，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像长途跋涉后的公鸡。王大笑得弯下了腰，这几圈，油钱至少去几块，他说，颇有点幸灾乐祸。车到眼前，他挥着手，大声冲车子喊，老潘，绕够了没有，还准备绕几圈？车窗关着，不知道老潘能否听见。可能老潘耳朵灵，听见了吧。车子停下来了，门打开了，老潘还从车里下来了。怎么，就停这？王三凑过去问。老潘夹紧屁股，一溜小跑，我忍不住了，要大解。说着，就往家里一阵风似的跑去。王大在后面喊，你车停这，小心被拖走哦！老潘边跑边回过头来骂，你这臭嘴！

王大中午吃了几块蒜，他抽动鼻子闻了闻，嘴巴真的有点臭。这不，就在他闻自己口臭的一瞬间，地上冒出来一样，来了两个交警，还来了一辆拖车，三下五除二就把小红车拖走了。王大和王三走过去拦着想解释什么，交警根本不听。老潘解决完问题，乐滋滋地轻松走过来。车不见了！我的车呢？他大喊。王大用手使劲抽打自己的嘴巴，我是臭嘴、臭嘴。王三拿着瓜皮小帽，蔫蔫的不敢出声。老潘蹲在路边直呦呦。我明天还要下乡呢，没有车，怎么办啊！

天黑了。还有几辆车在小区的道路上游弋，疲累地找寻今晚栖息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