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清明

作者: 李赞民2022年07月18日亲情文章

父亲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父亲对我说过:“年轻时在滹沱河两岸,几乎都知道他。”

现在父亲已经97岁,躺在床上昏睡半年多了。那天我去医院看他,在路过一座从上到下都是蓝色玻璃的大厦时,我仿佛在暗淡的蓝色中看到了他:黑色的帽子、黑色的棉袄和黑色的长裤,只是他不应该穿白色的运动鞋,佝偻着身子骑着简陋的自行车。这形象我记得特别清楚,这就是父亲!那天春风有些寒冷,转天就是清明节,他不顾母亲的阻拦,非要骑自行车去献县老家给爷爷上坟。

父亲不到二十岁就到天津学徒,后来成为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钳工,一直做到六级。爷爷过世时,父亲和工友们正在北京专家的指导下搞技术革新,厂领导与父亲商量,能不能就别回去了,父亲不干,说一定要回。那时,一家好几口人挤在大通铺上睡觉。还没上学的我,晚上总是隐隐约约感到父亲在不停地翻身。

回河北省老家需要在红桥区西站附近的长途汽车站乘车,父亲一大早就把母亲整理好的大包背上出发了。后来听母亲说,因为父亲的固执,不久后厂里涨工资,他从名单中被刷了下来。还记得那天,我第一次见母亲与父亲吵架。这是母亲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大声斥责父亲,说着哗哗地掉下了眼泪。父亲低头两手搓着衣襟,脸涨得通红,我和姐姐吓得要命,知道父亲要是发作起来,那定是天塌下来的样子。父亲憋了好一会儿,竟然没事了。他对我们说,“快帮你妈把毛巾拿过来”。父亲要替母亲擦眼泪,母亲一把把毛巾抢了过去,我和姐姐赶紧过去抱住母亲。

从那以后,每逢清明父亲都背着母亲前一天就准备好的包袱,回老家给爷爷上坟。有一年,父亲与二大爷计划一起回老家上坟。到了清明节前两天,二大爷来信儿说,长途汽车站因去献县的公路大修临时取消了班次,与父亲商量今年就别去了。父亲不同意,跟母亲说,他二大爷腿不好,我自己骑车去。那时从天津到献县坐长途汽车都要将近四五个小时,谁也不知道骑自行车需要多长时间。母亲不同意:“不行就晚几天等汽车通了再去。”父亲想了想,坚定地说:“还是去吧,假都请好了。”

清明前一天,天刚蒙蒙亮,父亲把母亲准备好的包袱,用绳子绑在那辆“二八”飞鸽自行车后架上,回头对母亲说了一句“走了”。那天我起床后,母亲说,你爸早就走了,不知现在骑到哪了?我向母亲望去的方向望了望:父亲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的棉袄和黑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褐色的皮鞋,佝偻着身子骑着简陋的自行车。这番景象是我想象出来的,但一定是这个样子!

多年后,我开车送父亲去给爷爷上坟。在爷爷的坟前,父亲老泪纵横。他说,爷爷年轻时为了躲开日本鬼子的岗哨给老乡们报信,在滹沱河冰冷的水里冻坏了双腿,一直没能看好,“死的时候,连装裹都穿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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