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叔和他的“盒子炮”

作者: 沈伯素2020年04月16日人生故事

二表叔的“盒子炮”,其实就是他抽烟的傢什。那傢什由鼓鼓的布烟袋和尺把长的旱烟袋组成。俩烟袋晃荡在腰间,远看活像一把“盒子炮”。

那布烟袋所以鼓鼓,是里面装的东西不少:火石、火镰、媒子,还有装媒子的小竹筒,以及一小包黄烟!当年,日寇横行,老家茅山一带连火柴也很难买到。好在老祖宗燧人氏发明了“钻木取火”,以致后来普通百姓也会“击石取火”,照明、做饭、抽烟……主要靠这。

二表叔有点像赛珍珠长篇小说《大地》中的王龙。王龙也抽旱烟,“用一个旧火镰打着火种……”不同的是,二表叔用的火镰是向他爸、我的舅公讨到的,不旧。二表叔的旱烟袋还是在他没得手抖病的时候自制的:用小刀在细竹子稍粗的竹根一头剜一个洞眼儿当“烟锅”,再用烧红的细铁丝把竹节穿透。有些女人讥讽抽烟的后生,叫烟袋为“烟枪”,对二表叔那蹩脚的旱烟袋也不例外。在沦陷了的国土上,说农民有枪,笑话就有点刺激性。按这个说法,表叔他们父子仨就有三支枪!三人一齐上路,一人一支“盒子炮”,不就像新四军游击队来了?还别说,就曾有一次,真的引得一个汉奸远远地鬼鬼祟祟跟在他们父子后面!

二表叔的布烟袋宝贝得像宋江宋押司的招文袋,怕人乱动。他是怕把媒子上的白灰动没了,打不着火,抽不成烟。但他那傢什却准许我随便玩弄。其实我不是玩他的“盒子炮”,我是帮他打火。他生病落了个手抖的毛病,火石、火镰捏不牢,常常“嚓,嚓”好一阵不冒火。他家在村西头,离我家很近,一抬腿就到我家来串门。这就是我经常帮他打火的原因。这击石取火还真难为了他,由此他便不轻易得罪我。有时我逗他,把他的“盒子炮”藏起来,他就去弄一根黄瓜,或者下到塘里摘几个菱角来向我赎回。这样,他反觉得抽烟更有滋味。

打火的确需要点技术:要很巧妙地捏住火石和媒子,持火镰的另一只手要对准火石打,火花迸出来,媒子上的白灰就点着了。不会打火的,就像二表叔,手抖,对不准,把媒子前头的白灰打落了就再也打不着。白灰是前一次媒子燃烧之后收在小竹筒里留下来的。

打火、吹火、收纸媒子,每道环节都是技术。倒是“吹火”一环是二表叔教给我的:要尖起嘴唇吹,对准媒子上的火星,轻轻吹出气来,然后突然用舌尖堵住嘴唇,发出轻轻的“伏笃”一声,火苗就会冒出来。有些人吹好几口也吹不着,二表叔就嘲笑他们“豁嘴”。

打火使我同二表叔结成了忘年交。他虽然没有上过学,却有一肚子故事。他给我讲故事时,总同时把旱烟抽得吱吱直叫。他还把击石取火编成了一个谜语:“老大老二爱打架,打得老三头开花,老三赶紧办完事,一头钻进老四家。”他把这支谜语讲给别人猜,猜不出来,他就把“盒子炮”朝人家面前一伸,然后就嘲笑人家笨!

其实二表叔那蹩脚的“盒子炮”更遭人嘲笑。为此,那傢什总在我脑子里生动地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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